14.故交
天解闷。总归我又不吃亏,凭什么不理?”
白展堂无语凝噎,叹了口气:“死孩子真是没理也要犟三分...难道我这话是害你?昨夜所幸是我,要是个武功胜于你数倍的人硬闯,你难道应付得了?你的江湖阅历还没有我一个指甲盖儿大,充什么江湖儿女?”
我扬了扬头,压根十分不放在心上:“那就是我倒霉催的,怨不了别人。我只身闯荡,倘若有个好歹,也就家里人伤心。除此之外无牵无挂,倒也自在。”
我本以为这一番话很能显出我的豪情与心胸,不料白展堂神色严肃,下意识脱口而出:“胡说八道!谁说只有你家里头伤心?合着我不算人呐?”
这话一出,我俩齐齐一愣。也不过一瞬之间,白展堂便回转过来,若无其事地招手,脸上一派故作的老气横秋:“罢了,罢了!你这个岁数的小姑娘,嘴里最没个轻重。我只能平日里多念几声阿弥托佛,只当为你积口福。省得你白叫我这许多声‘哥’了。”
我才懒得理他,见他低头装模作样地念佛,哼了一声,转身下楼,直到确保他连我的身影也见不着了,才渐渐敛了神情,握住一角衣襟沉思。
怀里放的正是那枝我已洗干净的花刺。方才我进去探视,心中的确存着一个疑问,想好好问问他昨夜到底去了哪里,为何身上会带着这么一枝...御前侍卫的雀尾刺箭?
这并非暗器花刺,而是一枝被截断的断箭,想来应是刺入体内的一瞬间便被折断以便逃生。昨夜灯光晦暗我看不分明,今早我洗净再看,却发现箭身细微的断裂面,以及箭头上刻印的皇室徽纹。
昨夜他究竟去了哪里,实在也不难猜测。
实际上我对皇城的敬畏,并不如一般京城子民。我父亲是天子重臣,母亲身负诰命,侍奉天家已达二十余年,对当今圣上的情感较之一般臣子更为复杂。我自小便知道既蒙君恩,自当丹心以报,但是事到临头,还是相当平静地做出了抉择。
这有悖于我父亲教导我的君臣之义,但谁叫我如今还未考进六扇门,也算不得官府的人。何况比起素未蒙面的天子,眼下还是屋子里那个蔫了吧唧的白展堂,更讨我的欢心。
白展堂无愧是江湖中人,恢复能力十分强悍,第二天便能支撑着坐起来吃饭,没两天就跟往常没什么区别,歪在榻上跟我天南海北地斗嘴。我被他烦得要命,干脆蹿捯他起来说书,抵了这几日的医药费,不料不提这话还好,一提他就哼哼唧唧,说自己这儿那儿浑身都疼,气得我恨不能把他打包一捆丢到官府投案拉倒,但如此一来我才算真正的白搭救他,只得含恨忍耐。
但在诸般不顺心中,也有一件好处,白展堂见闻甚广,经常从肚子里随便翻检出一段故事来讲给我听,我觉着比那些个演义还要精彩,好奇追问:“你说你那个好兄弟,倘若得知哪一方豪富多行不义,便联络你一起劫富济贫。但是你俩经常分别行动,他又要如何联络你?”
白展堂道:“这个简单,我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发信告诉他。倘若他要找我,只要在当地最大的建筑前留下一条白色的手绢,钉在树干上,我便知道了。”
我想了想,觉得事有纰漏:“可我知道很多地方,最大最显眼的建筑往往和官府有关,譬如牌坊衙门之类,难道你那兄弟胆子如此之大,胆敢在官府面前动手吗?”
白展堂便一挑眉,懒懒道:“他胆子倒大,只是再大也不敢逮老虎尾巴毛。遇到你说那种情况,他便换个地方,只找那些我平日里爱去的地方,横竖我能看见就成。”
我原以为白展堂朋友遍天下,总有那么几个是交心知己,但是说来说去,也不过幼年结交的一对双生兄弟。那对兄弟中小的一个偏好习文,大的习武,他便和习武那个更为知交,即使长久不见,依旧交情甚笃。
只是说到后来,白展堂脸上便攒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近几次得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有些急躁,劫财不够,倒好像琢磨着要做一票大的。”
他不免一叹,伤感道:“或许人总会变的,不晓得我和他这个朋友,还能做到什么时候。”
白展堂借着受伤之由,在床上赖了足足六天,第七天终于也耐不住,在楼子里四处溜达。
眼瞧着深秋将至,我也趁着天气不算太冷出门闲逛,偶然绕到常丰赌坊看一眼,发现仍旧是之间的废墟模样,专门去找薛玉询问,说是袁荣看好的工匠迟迟不得空,故而起码要待到年后才能破土。又因为地下暗街不便显露踪迹,只能是如今这样荒废着。
我走着走着,便又走到常丰跟前,一打眼,意外瞧见了一道漆黑色身影,正站在一摊子废墟前,低着头似乎正在沉思些什么。
常丰赌坊荒了这些天,有人不知实情,依旧来此赌钱,只是最后败兴而归,也算一时保住了钱袋。
我好心走上前,刚要出声叫住这黑衣人,这人却忽然转过了身,露出一张虽然阴沉,但颇有几分英俊的脸庞:“这位姑娘,请问这儿便是京城最大的赌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