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村
金万来赌坊向南二十里有一矮坡,矮坡无名,坡前有一茶棚,亦无名。茶棚由四根木桩和草皮子搭就,角旁砌土灶一口、架铁锅,内外各置四方木桌,取八方来财之意。奈何茶棚简陋,此处前后又不着村店,时近冬日,赶路的行客寥寥,茶棚的生意也冷落了下来。
才近申时,天色便已暗了下来,凉风骤起,草皮子拍在木桩上“噼哱”作响。想是不会再有来客,店小二往锅里舀一瓢水,洗刷干净,手脚麻利地将桌椅收回棚,打算早些打烊回家。
这时却来了客人。
“吁-”
两匹马打北边行来,停在茶棚前。
当头那人带着幕离,一身素白,从马上跳下来,在外头最后一张桌旁落了座。后头那人也从马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言辞倒客气:“劳烦上茶。”还朝他作揖。
店小二连忙牵了马拴在木桩上,检查了锅灶,殷勤回道:“火还没息,您二位稍等片刻。”
“不急,请先给马喂草。”长星笑嘻嘻回他,撩开衣摆,在越笙对面坐下,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幕离。
越笙朝他翻个白眼:“看够了没?”
长星一腿搭在长椅上,轻轻摇头,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仍旧看着她。
此处无强光,也罢。
越笙看了眼天,摘了幕离放在桌角。墨发披肩,一支素簪挽起,贴在脸颊的碎发微乱,衬得冰玉般的肌肤更白了几分。
店小二手一抖,托盘里的茶壶杯盏撞在一起,叮当响。
“小的手滑,两位莫怪。”他赶紧将物什摆好,沏上两杯热茶,热情地笑:“小店还有茶点,是我母亲一早上做的,二位可要用些?”
“都有什么口味?”
“有桂花糕和红薯糕,都是甜口,还有芝麻大饼,是咸的。”
“都来些尝尝吧。”
“欸!好嘞!马上来!”店小二开开心心往灶上跑,立刻端来两盘糕点:“那饼子我给您热热,您先尝尝这个,我母亲手艺可好了!”
那二人却并未听他说什么。
长星言笑晏晏地朗声道:“你说带我来看风景,走走停停转了许久也没见着什么,眼见着天就要黑了,你说,怎么办?”
越笙捏着杯子,低头皱眉,作思索状。
“您二位是打哪儿来的,怎的来此处看风景?”店小二一面摆盘子一面搭话。
长星把糕点往前推了推,指道:“噢,我们从东边过来游玩,途经枫城,听说这里有处销金窟很是热闹,又听说有片银杏林,金灿灿一片,黄昏时最是美不胜收,特意赶着时辰来看,哪知在那山脚遇着骚乱,迷了路,兜兜转转一大圈,天是暗下来了却没见着那赌坊,更是一片银杏叶也没见着。”
店小二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大惊,倏地降了音量,问:“二位可是打汉山过来?”
长星点头:“正是。”
“公子可知闹了什么骚乱?”
长星摇头:“一堆人哭喊着从山上冲下来,又有一堆穿着红色铠甲的人乌泱泱上了山,那阵仗,啧,这不,还误伤了我。”他抬手拍拍腿。
小二了然地点头,神秘兮兮道:“听闻那山上养了一群疯子!”
长星大惊失色,手中的茶盏都打翻,夸张地喊:“啊?不是说那山上的人是种草药的吗?”
“以前是,后来就不是了。听说之前打仗的时候,就……”他朝四方看了看,双手捂着嘴,小声道:“就打沿江那一仗的时候,那山上就种毒药了。”
越笙眸色一凛,指节微微用力。
长星也以手掩面,好奇道:“竟有此事?不是说那山上的人世代卖药为生吗?种了毒药卖给谁去?”
店小二悄咪咪往身后指了指,又迅速收回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儿猜得准大人物在想什么呢…但是那批粮草可实打实地去了汉山,我们村里当年还有好多人去帮忙呢!”
“汉山并不在粮草押运路线上。”越笙蓦地开口,店小二只觉一阵冷风刮过,止不住抖了抖,点头:“谁说不是呢!粮草从那里过来,直达池溪,在途径三城直抵临沂,虽绕了些,却是坦途,沿途守卫森严,日夜疾行,最多四日便能抵达临沂,可那粮草偏偏上了汉山,要说这里头没有猫腻,谁信喏!”
长星抿了口茶:“许是那些人物有旁的打算,也不能就说人家种的是毒啊。”
“非也非也。”店小二摇头:“公子有所不知,那年二月二十五,汉山突然下来好些人,说是山里活忙,要招人上去帮忙,工期五天,一人给一两银子。一两银子!我们一年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村里的汉子就乌泱泱地去了,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再也没回来?是迷路了…还是…”
“是死了,都死了。”店小二蓦地垂下头抹了把泪,“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我们村后面的树林里出现了很多野狗刨地,怎么赶都赶不走,有几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