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

他的身形，勾勒出清晰而狭长的黑色剪影。他的视线越过了你的头顶，将与门厅相通的客厅收入眼底，他的目光在那里停驻了一会，又低下头问你：“那么，艾蕾，我回哥谭了？……你的妈妈还没回来，你一个人可以吗？”

你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又说：“对了，我记得，有一次，在阿福给我们端上牛奶的时候，杰森说过你喜欢喝牛奶——为什么不把这些都送给艾丽娅呢？！她一定会很乐意为我解决的！——现在，你已经回家了，为自己热上一杯牛奶，喝完了，漱漱口，洗个脸，早点休息好吗？”

早点休息好吗…？

……明明此刻的你依旧处在极度疲倦的状态中，你却觉得梦境并不会光临今夜的你，不止是因为你在车上睡了那么一会，还有……

一股冲动袭击了你，你看着格雷森有着转身倾向的正面斜影，突兀而急切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艾蕾……”格雷森低下头，拍了拍你死死攥住他的手，因为过于用力，你的手背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淡青色，“不用这么用力，我还在这里，我还没有对你说‘再见’，所以我还不会走。”

这么说着，他半弯下腰——他又一次地半蹲在了地上，与你的视线相平。

你望着他，看着那双虽然与杰森不尽相同，却同样被归为蓝色系的眼睛。

你的嘴唇动了动，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你有些慌乱，格雷森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他只是耐心而鼓励地看着你，这样的你让他想到了小时候的他自己，当他刚刚被布鲁斯收为养子的时候，他日夜难眠，频繁失声，每天都想着逃出韦恩大宅，他想过复仇，甚至也想过死亡，他想过与自己的父母一起长眠不醒，睡在那沉重而腐烂的坟墓里。

所以他知道“失去”是怎样的，也知道“不确定是否失去而倍感不安”又是怎样的。

而你并不清楚格雷森的过去，你只知道他是布鲁斯·韦恩的第一个养子，你只觉得他的眼神让人心情平静，即使不用一言一语，也能在无形中安抚你。

……他真是不可思议。

你又试了几次，终于从唇缝里流出了微弱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吗？”格雷森问你。

你点点头，你想问一个问题。

“……格雷森……”

你呼唤着他，这是你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是你心中最大的恐惧，直到这个与杰森相关的人即将与你挥别，你才终于正视了这个你一直在回避的问题：“格雷森………迪克，你说，杰森会回来吗？”

杰森会回来吗？他真的会回来吗？

格雷森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你，如果他想，他可以说出一百句只会比蜜糖更甜蜜的话，让你的心情变得好点，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但是，在看到你虚弱而坚持、掺杂着恐慌与求助的眼神后，他心想，他无法用谎言来安慰你，因为他很清楚，杰森——二代罗宾的失踪，与蝙蝠侠的某个敌人脱不开关系，而那个罪魁祸首，很可能就是在近几个月里，于哥谭销声匿迹的小丑。

小丑——JOKER——那可是小丑，而杰森很有可能正与小丑在一起，在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前提下，他要安慰你吗？

不，他无法以安慰之名去欺骗你，那或许可以让现在变得更好，却只会让未来变得更糟。

他注视着不安的你，并没有觉得你是一个矫情懦弱又反复无常的孩子，你的求助与不安都源于你对朋友的在意，这种不安，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责备，更何况你是如此的克制。他只是希望，他能够尽量地去抚平这些恐惧，于是他又一次地对你伸出了手，一个切实的拥抱，总是可以多少起到支撑彼此的作用。

可是，拥抱之后呢？他能对你说什么呢？安慰你吗？欺骗你吗？说些好听的话吗？还是……

他只能给出他所能想到的最真实、也是最可靠的保证，那就是没有任何的保证。

“艾蕾，我无法给予你任何保证，但是，我发誓，我，布鲁斯，阿福，我们所有人，我们都会拼尽一切，去找到他——你相信我们吗艾蕾？”

你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却没有伸出手去回抱住他，你或许根本就不该在即将说“再见”的时候，懦弱地寻求一个“安慰”，半个小时前的笑闹成为了隔着雾气的虚影，格雷森的回答让你安心，又让你绝望。

你想，如果连一个认真的韦恩都无法办到一件事情，那么，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那一下拉住衣角的挽留，那一声“他会回来吗”的询问，这是你在接受现实之前的最后的挣扎，你从不对这个现实抱有过多的幻想，你知道，足足两个月的失踪，这个时长，多半是凶多吉少。

你想到了四个多月前的那一天，在医务室里，对着嚎哭不止的你，同桌抓狂地瞪着你：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你只不过是转个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