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芜市的三伏天毒得出奇,滚滚烈日,像要把人活活烤干。
从地铁站出来没走两步,夏怀夕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汗了个透。棉质的衬衫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背后有多么狼狈。
刚调来总部,需要安顿新住处,新领导热情,特地派了个年轻小伙来接应。
抬眼看了看前面的小刘,正拿着行李吭哧吭哧地闷头走着,丝毫没有关注其他,她才暗暗松下口气。
行李拿进了屋,接着只需要她自己慢慢收拾了。
“夕姐,没事的话我先回单位了。”
“好的,谢谢啦!”
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夏怀夕也就没留他。估摸着小刘上了电梯,她在列表里找到他,直接发了个红包过去:“辛苦啦,请你喝奶茶!”
行李不多,夏怀夕并不急着收拾,而是在屋内四处看了看。
租房子时,她优先考虑了到单位的距离,所以选了个老房子。
房子不大,她一个人住刚刚好。房东人也不错,必备的家具都留下了,还给她打扫得干净。
全部瞧过一遍,她放心地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
“喏,房子不错吧?你还不放心你女儿的眼光啊?”
对面一时没有回信,夏怀夕都能想到,爸爸眯着眼,像是做什么科研一般,一点点审视这几张照片的模样。
过了半晌,手机提示音响了,连着好几声:
“太旧了。”
“门锁呢?”
“还有医院。”
“换季你又得生病。”
“药店、粥铺、超市,都先找着地方。”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一条条消息,夏怀夕有点忍俊不禁:现在不说外卖送货上门,就算非要找个地方,手机上也有地图,实在不必担心这些。
然而,手指在键盘上停了许久,她还是回道:“好的,等会就去找!”
十八岁那年,妈妈因病离世,她就成了爸爸所有的情感寄托。加上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爸爸再怎么担忧,她也不厌其烦。
不过,这么出门可不行。她站在洗漱池前,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早上的通勤妆已被汗水洗了个干净,鬓角的头发成了绺,软软地糊在脸上。脖子往下更是惨不忍睹,本就被调侃为“大妈装”的银行工作服,还又湿又皱,简直与一块旧抹布无异。
窗外的太阳将将西斜,现在痛快地洗个澡,出门就日落了,还能刚好吃个饭!
计划妥当,等她再站到镜子前,已然改头换面:
镜子里的女孩未施粉黛,面容素净清丽,如瀑的长发披在身后,一条浅青色的汉风改良长裙,将她衬得格外文雅。
这裙子,好像还是她大学时买的。这次收拾行李,她才将它从柜底翻了出来。穿了三年的工作装,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喜欢过汉服。
出了门,楼下是条商业街。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看起来相当繁华。但相应的,吃饭的人也相当得多,家家餐饮店几乎都是爆满。
罢了,先去拍照吧!
超市下楼就是。循着导航,夏怀夕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粥铺,接着是医院。
医院也不算远,只是要过两条马路。顺带着熟悉环境,她一路逛过去,不多时也就到了。
“还是个三甲。”夏怀夕仰着头,一边嘟囔,一边找着拍照的角度。
她特地站的一个偏僻角落,不会碍着来往行人。所以当有人走近,并停在她的身前时,她着实被吓了一跳。而当她看清那人的面孔,又被吓了第二跳。
“嗨喽,好久不见!”默然相对半晌,还是她先打破僵局。
“好久不见。”
男子的目光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一会儿,便收敛回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他目光扫下去的一刻,眸中似乎随之一黯。
“苏,起,阳,我上次叫你的名字,应该是好多年前了。”
“七年。”
他愣愣地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好像变了许多,当年的羞怯与青涩已不见踪迹,现在的她,宛如一朵灿然绽放的花,靓丽夺目。
的确,夏怀夕是变了。步入社会的她学会了处变不惊,才能迅速掩下内心的波澜,像个普通的老同学那样,与他寒暄:“大晚上的,你来医院做什么?”
闻言,苏起阳将手放到了身后,殊不知倒像欲盖弥彰。
“那个,身体一点小毛病。”
他没说明,夏怀夕却看得分明,刚才他一手捏着病历,另一只手正按在腹部。
他身前清晰可见的褶皱,加上微微发白的脸色,都告诉她:这只是他的敷衍。然而,她并没有合适的立场追问。
月上中天,饭点也过了,店里的人应该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