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 不信人间有白头(二二)
菜品已经上齐,弋沉星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看着窗外
直到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他寻找的那个身影,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咂了一口酒,趁着酒气尚在口腔看着他们上了火车,有些慌乱的赶紧低下了头,眼泪直直的掉进酒杯里,荡起细微的水波
不敢再让情绪过多的表露出来,他放下酒杯,若无其事的切开面前的牛排,伪装的面具瞬间重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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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里,各地的起义活动更加热烈,北京,天津,上海的工人也加入到这个队伍之中,学生们不再孤身一人作战,甚至商人也放弃了自己的利益,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爱国运动
“徐世昌申请辞职了。”周幕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看着报纸上的内容
项乐不屑一顾“昨天批准曹,章,陆三个人辞职,今天自己又要辞职,这算哪门子总统。”
周幕将报纸对折扔到一边,小声问“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有各地起义,你们的头还会管弋沉星吗?”
项乐的脸色更难看了“本就没心思管,只怕他们缓过神来便要开始考虑换人了。”
“我们那日见了弋沉星一面,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不过似乎是受人监视着,多亏今欢在酒桌上足够镇静。”
福妈端着小菜过来“两位先生说话小心些,夫人心里终归是不好受的,自回来便大病一场,孩子都险些没保住,要是再受了刺激咱们可怎么好向先生交代。”
说完,福妈便上楼去叫今欢吃饭,项乐和周幕也都噤了声
下午的时候周幕出去照看弋沉星的生意,项乐去军队监督训练,午后的阳光照进公寓里,窗棂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
今欢的身子越发显得沉重,天气渐渐炎热,二楼更是憋闷,她有时便窝在沙发里休息。
周幕前几日从外面买回来一张小榻摆在客厅里,公寓里里没别人的时候今欢便在一楼躺会,今日也是如此
客厅的远处的台子上有冰块,今欢不敢离它太近,小厮坐在台子旁边轻轻将冷风扇送过来,倒也惬意
这样躺着躺着,今欢便打起了瞌睡,不知不觉倚在榻上睡着了,福妈急忙拿来一张单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五点刚过,玄关的门被打开,福妈怕吵醒今欢,急忙从厨房过来门口
眼前的人一身西装,身形消瘦,下巴上也有了薄薄一层青色的胡茬,他进门踢掉脚上的皮鞋,小厮急忙过去将拖鞋放在地上
——弋沉星终于回来了
“怎么不说话?”他看着站在一边眼里存着一汪泪水的福妈问
福妈摸了摸眼泪,示意躺在榻上的今欢,轻声说“夫人在睡觉,这些日子她晚上总也睡不好。”
弋沉星本是一副玩笑的模样,顺着福妈说的看过去,看见了仍在熟睡的今欢,霎时收回了笑容
她又瘦了,比上次见面还要瘦,上次见面她化了妆,家里的她未施粉黛,看着更憔悴了
他未收回视线,开口:“福妈你先去忙吧。”说完朝着今欢躺着的榻走去
逢吉搬了小凳子来,还未靠近便被弋沉星挥手拒绝,又原路搬了回去
弋沉星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今欢的睡脸,两滴眼泪滚滚落下
他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的,但他好像总是对着今欢哭,似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变得更加软弱
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更像是在控诉他为人夫为人父的不合格。那日饭桌上暗流涌动,他悄悄观察她企图看到她的不满与愤怒,可她眼睛里连一丝抱怨也不曾出现过,沈凯东离开后,她的眼睛里只剩下心疼
究竟是多么窝囊的一个男人,要看着自己的妻子怀着自己的骨血,却要千里迢迢帮助自己同他人周旋,甚至听到别人请自己的丈夫逛青楼也要面不改色
弋沉星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今欢的肚子,然而触及的一刹那,今欢突然睁开了眼睛
还未看清来者,她本能的急忙坐起护住自己的肚子,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愤怒,待看清楚坐在面前的是弋沉星后,眼里却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欢欢,是我,抱歉,是我把你,吓醒了。”说完,弋沉星低下头,让眼泪掉落在地板上
今欢反应过来,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被弋沉星抱在怀里,熟悉的安全感再次包围了她,她才忍不住号啕大哭。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她想他想的要发疯,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她总是阵阵心痛,而今他终于回来了,委屈与心酸有了发泄的地方,她再也不用表现出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因为她的避风港已经回来了
弋沉星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内疚和自责达到了顶点,他一滴滴掉着眼泪,一遍遍重复着“都怪我,欢欢,都怪我。”
小厮和福妈早已悄悄退到一边,把客厅留给他们两个,今欢枕着弋沉星的肩膀,闻着他衣服上裹挟着的尘土的气息,料想到他一定是一路快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