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是日小雪，天地素白，风声一时紧。

南院高楼暖阁之上的叶蓁裹着雪白皮毛，乌色的发丝垂落在腰间，她哈了一口气，看着它凝结成白雾，而后又是一动不动的发呆。

这是第多少次重生了？

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被活埋，被腰斩，被火烧，被毒杀，被掏空了脏器做做成一具美丽的观赏傀儡的记忆都还历历在目，自己闺阁久违的熟悉场景反而让她开始恍惚。

叶蓁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听见突然一阵细碎响声从描金绘银的乌木楼梯边传来。

贴身侍女丹朱急忙忙上楼来禀告，连自己的鞋子全被雪水沾湿了也顾不上了。

“小姐，怎么今日起得这样早？今日难道还要去城外施粥吗？”

丹朱欲要阻拦几句，叶蓁身体弱，外面又下了雪，她可一点不敢让小姐出叶氏山庄。

“没什么要紧的，今日不去城外，先说你的事情吧，连鞋袜都被打湿了，小心感了风寒。”叶蓁柔柔一笑，辨不出情绪来，可是却听得丹朱心头一暖，也只有小姐会体谅她们这些底下人了。

“裴家那位……来了……”

丹朱欲言又止，实在摸不清自家小姐对这过时的未婚夫是什么态度。

西州裴家早已经衰落，可是叶家却是如日中天。家主绝对不会将小姐嫁给裴家那位公子了，悔婚肯定是逃不了的事。

就是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她还想要延续这一纸婚约吗？

“到哪里了？”

叶蓁问了一句，有些担忧的语气。

丹朱低下头，答道：“在前山了，不过听说家主大人派人拦下来了。金管家将婚书撕毁了，让人打出去，可是那裴公子执意要见家主，挨了十多棍居然也不愿意离开。”

叶蓁将指尖放在微冷的木头红阑干上，用指尖在山上面写画什么。

她思索片刻，道：“让父亲将裴公子请到我院子里吧，我想见见他。”

叶蓁离开阑干边，丹朱有些意外，小姐还想见裴公子。

莫非？

她还对裴公子有意？

她就知道的，小姐是菩萨心肠的人，即使裴家落魄了肯定也不忍心回绝了这门婚事的。可是想到裴家现在的样子，她不由得担心小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丹朱无意中走神，却瞥见小姐在阑干柱头上描摹的字，露水作字，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

不是她却勉强辨认出了字痕迹。

是……

“杀！”

丹朱被吓了一跳，应该是她看错了吧，小姐怎么可能写这样的东西。

她顺手擦了阑干上的水痕，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发愣，呆呆问了出来，“小姐，你……想杀裴公子吗？”

叶蓁却轻轻刮了她的鼻尖，打趣道：“被吓着了？”

丹朱摇摇头，赶紧否认。

叶蓁作了个嘘声的动作，浅笑着安慰丹朱，“别担心，我这是为他好，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吗？裴煜今日的生死在我，我若是帮了裴煜，父亲一定觉得我还念故恐怕更加忧心；只有我假意要杀裴煜，裴煜才更安全，父亲才能不为难。若是能救裴煜又能使父亲少忧心，即使我得了恶毒心狠的名声也没有什么的。”

丹朱颇有些心疼，可是还没有等她回过神来，却听见门外家仆禀告，说府上来了位不重要的客人，小姐无需多牵挂。

叶蓁温声软语地应下，看来她的家主父亲恐怕并不是很想让她见到这位已经过时的未婚夫。

“你看。父亲果然是不希望我还对裴煜心存希冀的，他只希望我嫁去一个对叶家有助力的大族。我若是这个时候出言帮他……裴煜恐怕很难活着走出中州的。我们虽然再无可能，可是……我到底曾经是裴煜的未婚妻，我……舍不得他……他的。”叶蓁咳嗽了几声，眼泪顺其自然流了出来。

她的泪珠欲落不落，挂在睫毛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毕竟叶家主前半个月就收到了中州南宫家的信件，信件里传达着不日南宫家主就要亲来青州向叶家家主为膝下儿女定下婚期的消息。

中州南宫家世代修行，钟鸣鼎食之家，出过不少大能，最是显赫一时名门望族。

甚至用不了权衡再三，叶家主就已经决定好了要将女儿嫁给谁，和裴家的婚约自然是毫无疑问被割舍抛弃的那一个。

“小姐，别哭，裴公子他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丹朱手忙脚乱安慰起叶蓁，又一边暗自悔恨不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叶蓁的。

小姐身体那么弱，忧思一多，人肯定又要病一场的。

叶蓁垂着头下楼，转身去了她院子里设立的小佛阁处，脱去了狐裘大衣，跪在五锦蒲团上祈福。

这是小姐心神不宁时常常做的事情，丹朱最熟悉不过。

她接过大衣，侍立在小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