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时交三月，序属阳春，正值江南好烟雨。

惯来的雨露岚雾遮掩了这一日刺破天空的一道闷雷，阵鸟惊掠起，飘落的羽毛被水汽沾湿，流落在树丛间。

沈府宅邸一座僻静院落内，床榻上的人似乎睡得极为香甜，全然没有被屋外的烟雨迷蒙所惊扰，沈清焰侧身指尖轻搭在枕间，偶有的呼吸起伏也被床前悬挂的层层薄纱所阻挡，让人看不真切。

恍惚一梦，犹如庄周梦蝶，复杂情感夹杂沉重记忆直朝她逼去，让她不自觉攥紧身侧枕巾，极力将固有往事吞咽腹中，消化殆尽。“砰！”一声闷响。

一只青绿交杂的鸟闷头撞在门框，让深陷梦魇，在其中兀自挣扎的沈清焰找回了些许现实的感觉。

院落中断断续续传来几道嘈杂声响，其中间或伴随着某只傻鸟的叽叽喳喳，以及持续撞门的不懈努力招致的来自它亲妈的殴打。

以至于被声音吵醒，茫然睁眼的沈清焰脑中混沌感都消散了几分，留下的只有满头愈发想死的猛烈情绪。

成功破窗而入的炎序，丝毫未曾顾及身后振翅欲一巴掌把它扇回蛋壳中的亲妈，万分快活的立在木桌前，晃悠着尾羽尖尖。

注意到不善视线也未曾在意，只抬头朝床上阴云密布的人打了声招呼，随后低头浅啄了口早已放凉的茶水，惯常的开启一日梳洗。

很傻很呆，毕竟连茶叶都被它叼起挂在柔顺羽毛中，自顾自的展翅欣赏觉得颇为潇洒。

放弃训鸟，轻揉着太阳穴，兀自靠在床柱的沈清焰茫然地梳理着突如其来的杂乱记忆。

冗长的梦境里，她窥探过往，试图找到几分思绪。

那些前世记忆横跨数十年，所带来的质疑无措都在沉重彷徨的心绪中被卷的粉碎。

她不可能毫无疑问的全部相信梦境中带来的讯息，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因一场或许可以被称作预知梦的虚构扰乱全部心神。

可待她醒来，所有回忆涌入胸腔的那一瞬，她几乎是毫无质疑的肯定，这些是属于她的。

属于她的、独一份的往事。

往事很长，长到用了半辈子她都讲不清，理不明，往事很短，短到简单概括起来倒也简单，精简成一句话便是，再不跑路就要死啦。

呼出一口气的沈清焰伸手捏了捏脸颊“嘶—”疼的。

而后整个人眼神变得黯然无光，垮掉瘫倒在床，蔫哒哒的自言自语道：“就不能是梦中梦嘛。”

骗一下她也好啊。

炎序梳理好羽毛，见主人还没有呼唤它过去玩耍的意图，主动带着茶叶片子飞身落在床褥，侧眼疑问：“唧？”

“没有不理你。”睁眼望房梁的沈清焰有气无力道：“我感觉我的未来一片灰暗。”

确实，这几日江南小雨纷飞不断，要想见到太阳得等到五六七八日后。

沈清焰再度无声叹气，抬手揽过在她床上蹦跳的炎序，按住鸟头挑出茶叶片后，扔给了站在床下，侧羽炸起忍不住揍孩子的妈。

“小姐，可要更衣。”听闻屋内动静，侍女正抱着衣服站在屋外敲门道：“老爷让小姐闲时去前院摘些桃花瓣。”

沈清焰让人进屋，起身撑着脑袋问道：“爹没说为什么要摘？”

侍女低头将衣服整理好，低声答道：“说是要为今年的桃花饼早做些准备，还有…老爷想让小姐您多跟桃花有些接触。”

“好让我早日找到如意郎君——”拉长音接上话头的沈清焰半阖着眼重复道。

要是往常，沈清焰多半不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可融入了两世记忆的她，现在看什么都像是一种不祥征兆。

比如按照理出半分思绪的记忆来看，再过两个时辰后这句话就会灵验。

半灵不灵的那种。

沈清焰闲来无事上树摘桃花时，不慎从树上跌落，砸到来沈家做客，估摸着是把人脑子砸坏，对她莫名一见倾心的飞羽门少门主裴世安。

单不论此事有多…令人琢磨不透，沈清焰单对她竟然会因太重而压垮树枝一事，表达了深刻的怨念与不解。

师父都说她轻功了得，哪怕是去皇宫偷溜一圈也不会被人发现呢，沈清焰气鼓鼓的站在原地腹诽，伸着胳膊任由侍女替她套上一层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许是她脸上的疑惑太过清晰，那生无可恋的眼神有如实质，侍女在熟练系上最后一件外袍时贴心解释道：“外面在落雨，小姐多穿些好。”

无语凝噎的沈清焰，拽了拽那纯白厚重外袍，撑起挂在屋外的油纸伞缓步迈出。

她是沈家独女，爹娘都宝贵的紧，上头有个比大五岁的兄长，早在前年已经上手沈府那家大业大的族中事物。

沈府本称不上名门望族，结果由于前朝皇位更迭更迭再更迭，一时间看风向站队的大家族倒了几家，让向来安分的沈府逐渐平稳发展。

但其实这也不是沈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