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落水

第五章

陈家用来宴请游湖的船只，是正经大梁王船。

这船最初，领过水军的陈老公爷老来无事，借了官中工匠照着战船原样造了个壳子，给自个感叹今夕，回忆往事用的。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空荡荡的一只船，外头瞧着再像，当真上去也总觉不是那么一回事，老公爷瞧了两次，便也索然无味撂去了一旁。

船孤零零的放在湖里，闲着也是闲着，陈家子弟心血来潮，便招呼了一群世家子弟，带了京中最有名的班子，在江上伴着水声，饮酒听曲，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为着这事儿，当初朝中还有御史弹劾，说是陈家治家不严，将大梁王船充作消遣之物，乃大不敬。

太宗听闻却也只是一笑，只说往日战船，如今拿来玩乐，不说明天下太平，物尽其用，又有何不可？

有这金口玉言顶着，险些被拆的的大船被陈家重新雕舷画板，还又在船上建了亭台楼阁，轻纱幔帐，索性就布置成了专为饮宴游赏之处，在京中颇有声名，哪个勋贵世家压根没上去赴过宴，反而会叫人暗地里笑话不入流。

今日船上设宴，寻的就是陈家姑娘生辰的由头，没几个长辈，就是些年轻小辈自个张罗，请的也都是亲戚世交，年轻人多了，也有些不喜宝船高阔，三五成群，专要了去小舟戏水游湖。

苏卿卿因为怕水，又不喜人多，便也没上大船，而是由陈家小姐特意陪着，沿着水边的栈道，一路请上了一座垂着纱帐的桂棹小舟，笑吟吟道：“这原是留着夏日里采莲用的，倒也清静，姐姐来得早，且在这儿吃一碗茶，正好家里大嫂也怕登高，我去接着了，就送来陪姐姐说话。”

这小船所在十分清静，不单已到栈道尽头，岸边还有粗壮的高柳遮掩，与湖心的宝船遥遥相望，周遭除了水栈尽头处，搁了一艘很是破旧，不知被谁撂在这里的旧乌篷船外，就再无旁人打扰。

苏淼淼就窝在这艘小破渔船里。

听见声响，她轻手轻脚起身，透过裂开的乌篾，正瞧见苏卿卿屈膝点头，送了陈家小姐下船。

这也是她与陈昂定好，一早就换上短打劲装，提早多半时辰便先藏好了地方。

陈昂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他三日前说的请苏淼淼去瞧，是叫她大大方方做客赴宴，不是来做贼，更不是悄悄藏起来，偷听他们私下里的情话。

苏淼淼为了叫他答应，当真是磨破了嘴皮，恳求利诱都不成，便威胁陈昂若不答应她来，就要告诉去爹娘说他私相授受，诓骗姐姐，叫他这表白表不成，又赌咒发誓自个绝不添乱，若有万一，便是跳水里游回去，也决计不会叫姐姐发现。

这般几番齐下，陈昂这才十分勉强的同意，最后也只是给她寻了这么又破又旧的“风水宝地”，不远不近，能看人影，却听不见人声。

好在苏淼淼也不是为了听他们说话。

见果真能看清人，苏淼淼便放下了心，面无表情的垂了眼眸，仿佛压根没发觉周遭朽烂污秽。

果真，还没等多少功夫，栈道上没见着陈家大嫂，倒是看见了头戴青纱幞头，身着暗绣团纹的玉色锦衣，束带上间镶了琥珀透犀，连靴帮子都白得刺目的陈昂。

这一副开屏孔雀的模样，即便是满腔心事的苏淼淼，都忍不住暗暗撇嘴——

姐姐月宫仙女一般的清冷性子，当真就瞧上这个讨人嫌的小子？她还是不敢相信，别是肯定还有什么旁的误会？

但接下来的时间里，却验证了陈昂当真不是胡言。

男女之间的氛围，是很微妙的，便如现在，小船四下开阔，并不是什么幽僻昏暗的地方，两人相对而坐，也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从始至终都隔着木案，有礼有节的，连手心都没有碰过一次。

但不知为什么，一船之隔的苏淼淼，却就是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旖旎。

或许是姐姐面颊上那一层淡淡的嫣红，也或许是陈昂亮的叫人嫌弃的眼神笑容，不必什么多余的举动，便任谁都能瞧出两人的亲近与默契。

她从前与衡哥哥之间，有过这样的亲近吗？

猛不防的，苏淼淼忽的想起了箫予衡。

她捂着心口收回目光，又察觉到了熟悉的心痛。

近五年的全力以赴，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收回的，这三日里，苏淼淼将自己关在如意楼，除了休息饮食，便是叫家里人给她寻来了各式各样的话本翻看对照，一一整理，让自己忙得没有一刻空闲。

但即便如此，箫予衡三个字，仍是附骨之疽般，早已深深扎进了她的骨血之中。

尤其陈昂的一番，更是叫她又忍不住的想，耳边听到的怪异声音是不是出了差错？谶言是不是也并非不可翻转？

就算衡哥哥对姐姐一见钟情，可姐姐已有心上人了，日后还会与陈昂成婚，衡哥哥难受一阵子之后，是不是还会与她在一起？

就算只是为了“适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