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便会泛起一重酡红,乌黑眼睫纤长,耳边的碎发也绒绒的,月光下,一团孩子气,极为可亲可爱。
从前,沈赤每每入梦。梦里的他,四肢百骸都被凛刃凌迟,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好肉。黑曜石一般的鳞片被剔开,血肉与筋骨都受缚于业火,日日夜夜焚灼,借以锤炼器魂。唯有如此,他才能修成正果。
他丧命于苍生之手,苍天又命他普度众生。
沈赤无需喜怒哀贪嗔痴,他虽有痛感,却也不过是一个助天道长生的器具。
无人会心疼他,怜悯一件死物,会让人显得很可笑。
偏偏,施雪与众不同,她非要超度他,给予他神魂。
她应当是世上最傻的人。
沈赤仍旧记得,他成神的过程,痛不欲生。
他其实,也知道疼的。
不然为何,这一场荒古幻梦会成他驱逐不散的梦魇,令他惶恐至极。
一旦梦醒,沈赤就不敢再睡了。
长夜漫漫,月色凄清。他不忍心辗转反侧,唯恐惊扰枕边人。
于是,温柔的丈夫沈赤只能低垂眼睫,静静凝望身边人的睡颜,一如今夜。
他喜欢施雪安心入眠的模样,仿佛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夫婿,而不是曾经令众生六道闻风丧胆的邪魔。
睡到半夜,施雪忽感腹部一阵剧痛。
仿佛一只手直直插入她的五脏庙,不断拉扯、翻搅,痛得她蹙眉,不住蜷缩。
鼻翼上沁满了湿热的汗,连同脊背也湿了一片,绵绵的、针扎似的触感,直刺入肤孔,令她痛不欲生。
她虾米似的躬起脊背,终是惊动了小黑蛇。
沈赤醒转,隐隐明白,今日施雪吃下的金丹,灵力太重。她的丹田还不曾凝气,消耗不了那样多的灵力,任灵气在经脉中冲杀游走,恐怕要痛上好一阵,他不忍心她受苦。
于是,沈赤凝神,强行运转体内还未沉淀完全的神力。他执意突破血骨里的积淤,忍着割皮刮骨的剧痛,幻化出人身。
再后来,昏睡中的施雪,忽觉小肚子传来一股满溢的暖感,新鲜、柔软,像是午后晒在身上的和煦阳光,热烘烘的。
她不由趋向热源,往某个温暖的怀中蜷了蜷。头昏脑涨间,她隐约睁开了一道眼缝。她似乎睡在了一名白衣郎君的怀中,对方仙姿佚貌,眉心一枚观音红痣,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