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案
心疼太后,满心只想一巴掌抽在张贵脸上,却又怕再扯疼了太后,只得咬牙骂道:“瞎了心的混账东西,缺手断脚的狗才!谁许你当值时金的玉的戴着!”
张贵此刻也顾不得江流春了,忙分辩道:“姑姑,今日本不轮奴婢当值啊!奴婢这才……”
娄姑姑最恶心他这谄媚行径,正愁没机会发落他,于是径直道:“来人!此奴不敬太后,行事无状,押到殿外打二十杖!”
张贵听了此话,忙跪爬到太后脚边,哭喊着拉扯太后衣角:“太后,奴婢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然而太后仍沉睡,呼吸沉匀。张贵见此,心中已知蹊跷,反倒不分辩了,挺直了腰杆站起身来,冷笑道:“姓娄的,你打得起我么?太后向来浅睡,今日未进安神汤,为何睡得如此香甜?”
娄姑姑瞥了他一眼,强作镇定:“宋太医医术精湛,药到病除。”
张贵自以为抓住了娄姑姑的把柄,一双贼眼笑得眯缝起来,阴恻恻地道:“娄姑姑,你方才跟那小贱婢嘀嘀咕咕,还给她塞了出宫腰牌,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太后想抓这贱婢,你却从中作梗,这若让太后知道,你这慈安殿掌事宫人的体面,也不必要了。”
娄姑姑怒极反笑:“那你便唤醒主子,让她亲眼见见,你是如何让那丫头从你眼皮子底下又跑了一次!这丫头还是你亲自带进慈安殿的,若她心生歹意,伤了主子凤体,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张贵的嚣张气焰瞬间蔫了下来:“姑姑大人有大量……”
娄姑姑心中冷笑,面无表情道:“今日之事就此罢了,从今往后,你安分些。”
张贵千恩万谢磕了头,心中一万个不甘,却无奈被娄姑姑拿住了要害,只得认怂,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出了慈安殿。
他心里越发恨起那死丫头来,离了慈安殿后,便找了自己的几个亲信,往太医院去搜人,不找到人誓不罢休。唯有如此,才能堵住娄姑姑的嘴。
且说江流春与竹苓,一路跑出慈安殿。竹苓这才问:“小雪,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被张贵这等小人盯上?”
江流春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和盘托出。竹苓见她为难,先道:“你不必说了,裴太医既把你托给了我,我必不能负他。此处不可久留,你现在便跟我走,我送你出宫。”
江流春对着竹苓伏身行了大礼:“多谢姐姐。”
竹苓苦笑:“还拘泥什么礼数,赶紧跑出去是正经,再晚了只怕宫门便要关了。”
正说着,便瞧见远处有几个内侍一路东张西望地走来,似在寻人。竹苓忙拉着江流春闪进了一旁的宫苑里。
那宫苑平日草木荒疏,门庭冷落,无人往来。院子里搭了秋千架,积满尘灰。地上扔着几只形态各异的小布老虎,因经年日晒雨淋早已褪了色,灰扑扑暗沉沉地躺在尘灰里。
江流春瞧着这小布老虎,有些眼熟,却又说不出是在哪里见过。竹苓猛地“呀”了一声,道:“糟了,这里原先住的是先帝的纯嫔,宫中人都视此为不吉之地。”
江流春忙问缘故。竹苓道:“纯嫔是先帝的最后一个宠妃,出身寒微,却少年得宠,冠绝后宫。后来有孕,钦天监奏称为祥瑞之胎,主国运昌隆。只可惜纯嫔命薄,怀胎七月便被人在饮食中下毒,母子俱亡。”
江流春忙追问:“是何人所为?”
竹苓道:“我刚入太医院时,隐约听说是一位姓梅的典膳女官因妒生恨。”
江流春暗自思量,竹苓所知与当日银萍所言几乎一致,却在最关键之处有了出入。
她试探着问道:“你可曾看过当年纯嫔的脉案?”
竹苓诧异地看着江流春,压低声音道:“你的胆子越发大了,什么闲事都敢打听。说来也巧,我刚入太医院时,做的是洒扫的活计,还真的机缘巧合看到过那份脉案。那脉案写得简略,只言纯嫔误食毒物,母子俱未能保全。然毒物为何、怎生疗治,却写得含混不清,无比潦草。”
竹苓又叮嘱道:“宫禁内有孕生子本就艰难无比,其中因争宠而起的染血肮脏事更是不知凡几。我且劝你一句,这些陈年旧事,你还是莫要打听的好。”
江流春心中猛然一惊。显然,竹苓并不知纯嫔母子实因血崩而死,并非中毒。此处实在蹊跷。宫内人三人成虎也就罢了,竟然连纯嫔在太医院的脉案都被动了手脚,令世人皆知梅含英心狠手毒。到底是谁,这样容不得梅含英,又有这样通天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