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除了照彻村落的日光与昨日稍显不同之外,安平村一切照旧,似乎看不出时间的流逝。
当然,其实在大多数人眼里,每天的太阳也是一样的。
反正都不是夸父日追夜赶的那一个。
当然,对于魏大娘来说今日还是与往日格外不同的。
今日有家书,有稀客。
“道长啊,来,快快进来!”
因着今日是难逢的好日子,魏大娘的脸上也泛出了鲜活的神采。她走起路来颤微微的,让旁人害怕是否会摔倒,此刻看着却也是一种特别的灵活。
被她拉着胳膊的玄真小心翼翼地随着魏大娘的频率前行,一直照看着,唯恐她摔倒,倒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年轻人了。
玄真今日是特意打理了一番自己的。
因为要进村,怕一不小心吓到村里的老人及小孩,他特意净了面,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也好好束起来了。显然他也是知道自己平时的形象是颇为不修边幅的。
虽说从背面看依然是微微佝偻着背、花白头发的清癯身影,但正脸一瞧也是个文静的年轻人了。
魏大娘把玄真迎进正厅。
说是正厅,其实也就是简单隔断的小屋子,里边陈设寥寥,但干净整洁,举目可见处处都是温和的人气,充盈了这个人丁稀少的小家。
“外头太阳正毒着呢,快喝杯凉茶降降温。”
虽说心里着急又热切,但老人家礼数一分都没丢,依然是先好好接待客人。魏大娘说着话手里也不停下,快速给玄真倒了一杯凉茶。
玄真略显拘谨地接过。
少时一直随着师父住在山上,整日相伴均是书籍鸟兽,对于这样坦率赤诚的热情,他是无论经过多少次都不会习惯的。
但也会学着接受,默默回报。
想到来此的正事,他率先开口,由于一个月都难得开一次口,他的声音像是山野里未经打磨的石头,粗粝又突兀,是他自己都陌生的样子:
“那个,信……”
“嗐,你这孩子,难得来一趟,倒是比我还着急。”
孩子,这是曾经师父都没有叫过他的亲昵称呼。
对于魏大娘这个岁数来说,形形色色的人她都见过,大大小小的事她都经历过,眼前不过是一个不太寻常的青年,也确实当得起她这一句“你这孩子”。
也确实按捺不住内心的期待了。魏大娘笑着说了玄真一句,便进入内室去拿信了,脚步声又轻又快。
小心翼翼地从上锁的柜子里捧出最上边那薄薄的信封纸,魏大娘轻轻拂了拂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就赶紧返回正厅了。
这是她一年都难得几次的值得期待的日子,远方的儿子,来信了。
“母亲敬启,恭问母亲安……万望母亲保重身体。”
对于玄真来说,几乎每一次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请安、说经历的事、请保重身体,其中大部分内容他熟悉得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但经不住眼前这个刚刚还言谈带笑的老人衣袖频频拂过眼眶,轻轻带下一片湿润。
是伤心还是激动,又为何伤心为何激动?玄真不太理解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静静坐在一旁等身边的老人平复情绪。
这个过程中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没有快慢之分,他也不会觉得焦躁或难熬,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沉默着。
待魏大娘收敛好情绪,玄真已经将自带的笔墨放好,准备写回信了。读信、写回信,对于这个在最困窘之时收留了他的村子,这是他寥寥一点能够做到的回报。
*
衣食出行,依旧是这位老母亲最熟悉的叮嘱,玄真没有丝毫怠慢,工整认真地写下每一个字。
写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暂时停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有一天,我在您家门口看到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上充斥着浓郁的阴气与煞气,像是长期接触死人的东西沾染上的气息,出现在安平村里,总是让他不安。
他不希望这个宁静的地方被外界打扰。
魏大娘想了一阵,猛地记起来是谁。年纪大了,明明才发生的事情都要回忆好久。
“你说的是大郎吧,他们住了有些日子了,你们都没有碰见过。”
贺大郎他们一行人日日早出晚归,玄真又在村子角落几乎不出门,他们之前竟是从未碰面。
“那也是个热心肠的好孩子,上次还帮我修屋顶呢。不过估计你们以后也见不到了,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既然如此,那或许是我看错了吧。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想来不会再陡生事端。
玄真不再言语,继续写家书。
书毕,他婉拒了魏大娘留饭的热情邀请,正走到大门处准备离开。一转头,一个小娃娃正躲在门框后边滴溜溜转着大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