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相待，并不喜她的亲密举动……又看着他一碗避孕药喝下，彻底断了与他们的子嗣因缘。

她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白璟仪在她出征前，趴在她的耳畔轻轻说，若是她这次没有活着回来，他会毫不犹豫的择日改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血色缓慢地淹没她的思绪。

她能想起的、他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笑容，或许是初遇时的梅园，他与长姐季梅行订婚的当天。他披着白狐大氅，捉着一枝盛开的梅花，笑容温暖，如雪初融。

这一幕，在她的脑海里记了许多年。梅花也郁郁葱葱地盛放了许多年。

血色越发浓重地聚拢过来，她看不见梅花了。

就这样吧。季竹月想，她太累了，拖不住这具中毒已深的身体了。

这一刻她才明白一个道理，真心是最不能强求的东西。

白璟仪在她死后，选择改嫁，未免不是一条好的出路……

“轰隆”一声，身披玄色铠甲的身影倒地，激起成片的沙尘，像是一座轰然崩塌的山。这个大燕王朝最后的脊梁，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就这样草率的命丧于自己的营地里，死在了信任的表弟手中。

“真可怜。”

最后的最后，季兰星近乎散在风中的叹息：“姐姐，你连为你哭坟的亲朋和爱人都没有。”

战场上的血腥味缓慢的向着京都蔓延，浅浅地晕染在空中。

此时尚不明显，更多的是秋日的肃杀，街市上是商贩们的吆喝声，好不热闹。

雍王府就坐落在喧闹的民市一侧。这并不合法理，最初的时候，是白璟仪说，好奇于烟火人间，季竹月才自降身价，将府邸设在了这样的地界。

一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的女人推开了问询的侍卫，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入门中。

经过了潺潺流水的花园湖畔，踩着白色鹅卵石堆砌成的洁净地面，从外院、内院，直到主人的卧房，她急冲冲地推开门，最终蓦地跪在主子的面前，热汗还滚滚的流淌着。

白璟仪正坐在屋子里，沐浴在秋日难得的温暖日光下，捧着一件冬日的大氅，一针一线，勾勒着其上的鸾鸟图案。

他尚未抬头，身侧的侍男沉墨就皱着眉头，低声骂着：“这般火急火燎的做什么？主子正怀着胎，惊扰到了主子，你怕是人头就要落地！”

女人于是连连磕头请罪，说一些事态紧急，求主人饶恕之类的话。

白璟仪头也未抬，只一手抚着险些被惊扰到的小腹胚胎，一手拿着针线，继续刺绣。

还是沉墨率先不耐地出声：“到底出了什么事？总不可能是主子们不测……”

“请主子开恩！”

沉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人突兀的打断，她惊惧地浑身颤抖着，额头深深地低伏下去，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吐出的词也是冷的：“是、是属下们护卫不利，季将军、将军她，被毒箭射中，已经殒命于敌军之中了！”

白璟仪刺绣的动作稍微一顿，银针刺破了他的指腹，破开皮肉，血珠滚落出来。

他长卷的睫毛低敛下去，看着自己绣制的大氅，轻轻的说：“你说……什么？”

女人不明所以，只以为他真的没听清，于是老实地又重复了一遍。

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却也没听到上首主子的声音，迟疑片刻后，还是试探性的抬起头，悄悄睨了一眼。

却只见白璟仪依旧面无异色，他捧着怀里那件未完成的大氅，唯有指尖掐的泛白。

仿佛是捧着再珍贵不过的宝物，半点不顾受伤的指腹。

鲜血从他的伤口滚出来，又飞速的混入大氅的玄色皮毛里，无声无息，并不惹眼。

许久后，她才听得白璟仪依旧平静、平静的仿佛尸体的声音：“滚。”

这是素来文雅柔弱的白璟仪从不会说的话语，刚从边境赶来的女人却不了解这些，她顿时松了口气，如逢大赦，连忙叩头谢恩，连滚带爬的迅速退下了。

在这乱世之中，人命最是草芥。

将军死了，没人来得及办丧与哭坟。成千上万的士兵尸骸不计其数，处处断壁残垣。血泪泼洒山河，侥幸活着的人们根本无力悲伤。

后来又有传言，镇远将军去世后，将军夫郎生下一遗腹女，恐于乱军的暴烈，不久后就割腕自杀了。

乱世之中，哪怕是王孙贵族的性命也是轻如鸿毛。

此事只短暂的成为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便被两城被屠的消息冲淡了，消失在了街头巷尾。

殊不知世事轮转，此生多行善事，或可得天怜惜，重生轮回，涅槃回归。

一切的因果皆有定数。种善因，终得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