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林越舟手上动作一顿,脚下碗大的土坑盈了层月光,她悄悄挪了挪步子,把刚刚不太费力气挖出来的土原封不动地踢回去。
挖坑这事多累人,又没人付她工钱,谁爱干谁干。
***
柳家酒肆,柜台后的柳大娘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瓜子壳在桌面上堆起个小尖尖。
今天只有午时来了一桌客人,点了一壶酒,要了盘花生米,二人大放厥词,愣是耗到日落西山才走。
要不是今日账面上平白多了一两又二钱银子,她心情好,不然早把人轰出去了。
小九趴在一张酒桌上写字,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刚从土里新鲜抓起的蚯蚓。她时不时就要打瞌睡,《千字文》真难啊,可师傅说这只是孩童的启蒙读物。
她没读过书,家里头上还有两个姐姐,底下又有三个弟弟,两个姐姐都嫁人了,给弟弟们换了束脩。这两年地里种不出粮食,父亲说弟弟们在长身子,家里养不起她了,要找人牙子,到时候她可以在大户人家做工。
可人牙子没有给她找大户人家,而是把她卖到醉月楼中,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只是不喜欢。里面的人对她不好,动辄打骂,路过都会被踹一脚,这跟爹爹说的不一样。
于是,在一个夜晚她跑了,很多人追,她很害怕,但没停下,她往城外跑,往山上跑,跌了跑,跑了跌,直到脚底都磨出了血。
她遇到了师傅,师傅很厉害,仿佛神仙下凡,只是挥了挥袖子,那些人就被打跑了。
她曾问师傅为什么要收她为徒,师傅只是说:合眼缘。
一滴烛油滴落、流散、凝固,小九回神,咕叨了句, “师姐怎么还没回来?”
脚步声渐响,藕粉的裙摆踏入门来,是柳大姐姐柳珂,她拿着信,双眉飞舞,二十有四的她惦念着家中母亲,不急着嫁人,可柳大娘急得都上火了。
一个女儿不肯嫁,一个女儿又远走京城连句话都没留下。
“娘,韵儿来信了。”
“她还知道家里有个老母和姐姐啊。”
到嘴边的瓜子又放下了,柳大娘直接甩袖进了后院,一封未拆的信好像直接点燃了她的无名火。
“娘,你这是哪里的话,韵儿哪年不给我们寄信。”柳珂看着母亲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拖着小九一起看信,正好督促她的功课。
“韵儿说,她在京城一切都好,她在一家茶铺里做掌事的,东家对她也好,这个月月钱又上调了三钱,叫家里不要担心她。”
“珂儿姐姐,你为什么要念出来啊?”小九扑簌着双圆眼,上面的字她磕磕绊绊地也能读懂,整个大堂内明明只有她们两个人,可她的声音响得能传到对街去。
柳珂嘘了一声,悄悄指了指身后的布帘,眼里怀着一分狡黠。
小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悠悠的声音从布帘后方传来, “谁担心她了,她本事大的很,跟个商队跑到京城做生意,她老娘没她有本事。”
烛影悠悠,一晃一晃的,柳珂将信妥贴地折叠好放入信封中,嘴角噙着还未消逝的笑意,分明是习惯了母亲的这套说辞。
“小九,你师姐还没回来吗?”
小九咬着笔杆,双颊鼓着气,摇了摇头。
柳珂拍了拍她的头,温言软语, “那你写完功课早点睡,你师姐有后院钥匙,大门关了也没关系的。”
小九吐出一口气,望向门外漆黑的夜,喃喃道: “师姐一天到晚在外面跑来跑去,柳姨怎么还给她发月钱呢?”
林越舟跟王二差不多高,可她拎一个大汉就跟拎一个小鸡崽子似的,赵平看了都替王二感到窝囊。
“这人要投案,我送他一程,被害者在窝棚区,一个小女孩的爷爷,小女孩叫阿虹,你问问就知道了。”
“替我跟戴承说一声,这人身上没钱,叫他认真点查。”
语气嚣张,态度傲慢,赵平双臂交叉于胸前,一双眼冷漠得没有感情,公事公办地拿人进衙,一句话都没留下。
林越舟也不爱跟他打交道,这人不说话,没劲。
衙署外静悄悄的,里面却别有一番天地。
戴承不是岳县人士,早些年来岳县任职时住在衙署内,后面的几间厢房和一个小庭院是专为外地官员筹备的,一家老小都够住。
后来待得久了,政绩稳定,无功无过,颇有在岳县扎根的趋势,他就掏了些家底购了处两进两出的宅子,依山傍水,悠闲至极。
谁知买了宅子没两年,戴承又常常回衙署住,还特意整修一番,留着妻小在家,对外只说公务繁忙。
至于在忙些什么,只有他的几个亲信和赵平这位常年熬夜办案的守卫长知道。
“这么点小事你看着办就行。”书房里的戴承不耐烦地挥挥手,楠木书桌上的汝窑笔洗中放着一株无根莲,林越舟趴在屋顶上,透过一条瓦缝定睛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