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到院落后,尹书韫用脚抵开门,把伞扔到屋檐下走廊上,把尹云观扶到自己的榻上。
尹书韫抬起手摸尹云观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明明没有人看着,随时都可以自己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要径自跪一整夜。”尹书韫低声道,“额头都能滚鸡蛋了。”
窗外雨争先恐后往屋内吹打,尹书韫把窗户关小些,又出去备水备药。
尹书韫端着铜盆回来,坐到榻旁,把布帛沉到水中,拧干后放在尹云观的额头上。
尹云观手长腿长,有半截腿垂在地上,还有右胳膊也往地上垂,尹云观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想抬到榻上去,期间她的手心不慎蹭到尹云观的手腕,觉得手感有些硌人。
尹书韫不由得一愣,不能吧,他一个习六艺半习武的文人,手腕怎么这么僵硬?
尹书韫垂头一看,眼睛不由得睁大。
尹云观的手腕上,布着密密麻麻的烫伤,像遒劲的毛笔字,被纵横错乱地扎在了皮肉上。
不知道是被什么烫的,陈年的印子很是斑驳。
从外表看,尹书韫怎么也看不出来尹云观身上会有这样的伤口,像他这样的人,吃穿用度都像是算着来的,平日里衣裳上整齐得连个褶皱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伤痕呢?
尹书韫继续拧干另一个布帛,开始给尹云观擦身降温。
擦到脖子的时候,拨开衣襟,尹书韫发现她之前咬过的痕迹还没有完全好,指甲盖大小的伤痕变得暗红,像一块胎记。
尹书韫暗道这人似乎不会给自己上药,都这么久了,这么小的伤口竟然完全还没好。
尹书韫很是没有男女大讳的思想,继续往下擦的时候,她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扯开尹云观上身的晋衣。
扯开后,尹书韫不由得又是一愣,因为她发现尹云观的身上有陈年的鞭痕,错乱得一直蔓延到背后,她不由得弯下身,手伸向尹云观的背后,她的手心下,鞭痕慢慢蔓延开,尹云观后背上的伤要比前面还要多许多。
屋檐下的雨吹打开窗户,吹得屋内的盆栽直飘摇,尹书韫收回手,看到顶替她位置的人是这么一个处境,她却开心不起来。
“你代替我坐在这个位置,”尹书韫莫名不知道是在为谁难过,“原来过得并不好。”
紧闭双眼的尹云观却像是梦魇了,他拧起眉,“我不去...”
尹书韫下意识地用布帛盖住尹云观的嘴,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适才流露出的共情就好像没有存在过。
尹云观的梦中,一个小男童拂开桌上的书卷,很是不服气,“我不想念书,我要习武!先生说过我很有练武的根骨,如果错过这个年岁就错失良机了!”
这时候,这个小男孩儿还不知道养子和亲生子到底有什么区别,眼中只有倔强。
但画面一转,小男童被王文汀牵着去观看午门处斩。
跪在台子上的罪犯,在三年间,接连杀害二十几户人家,人法之残忍,令人发指。
罪犯面容阴沉,像蛇一样盯着人群中的小男孩儿,因为男童的眼睛和他很像,十分得黑,眼珠子又很大,像是能埋下无尽的罪恶。
王文汀仁和地对男童说,“奉违,这是你的生父。”
王文汀继续说,“你的母亲在生下你后知道你父亲做的事,实在难以忍受,将你丢弃在佛寺中,来赎自己和杀人犯苟合的罪。”
男童盯着台子上和他面容肖似的男人,身体僵硬,那个男人在朝他笑,明明是笑,却把嘴咧开得如同诅咒一样。
“时间到,”台上的人高喊,“行刑!”
血溅三尺,男人的头颅被闸机隔断后弹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后砸向人群,吓得周围人尖叫着后退。
头颅咕噜噜得滚到男童的面前,和他四目相对,男人的脸上还带着笑。
男童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满脸都是血。
尹书韫不知道尹云观在做什么梦,继续帮他擦身子,衣服再扯开些,尹书韫的视线不免看到晋衣下若隐若现的腹肌。
意料之外,看来尹云观并不只是个只会习六艺的书呆子。
尹书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后拿起布帛往晋衣的深处探,手指蹭过腹肌的轮廓,再往里时,尹书韫的手被人握住。
“阿姐,”尹云观睁开眼睛,“你还要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