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晋太康元年冬月二十三，渐行渐远的步履声响起，狭长的街巷上，夜行人手持棍棒，挥舞振荡，口中低吟“寅时五更”。

零星点缀的灯笼在夜色中格外庄重，万家灯火汇成了整个京城。纸糊的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摇曳，“怡红院”三个大字若隐若现，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怡红院地处中心，来往宾客数百人，其中不乏皇亲贵胄。这儿是一处供男客入内的场所，夜夜笙歌。脚步声愈发接近，衣柜里的声响渐渐退却。长枫抬眸，眼前蓦然落下一条轻薄淡蓝色裸露的衣裙。她揽过衣裙，顺势将面纱戴上。

铜镜前，一个风姿绰约的倩影映入镜中。她这个镇国将军唯一的女儿，京城第一才女，此刻依然不露一丝怯色。

怡红院的刘妈妈是个性子急躁的，一遇到事，就慌慌张张。这会儿见人还没去见客，立刻破口大骂，“你绣花呢？绾个发都这么久，让余大人等急了，小心你的脑袋！”

余修远，镇国公唯一的儿子，自小骄纵流连瓦舍。两天前，父亲被流放，家中被抄时，原大理寺卿刘遐也因顶撞圣意被罢黜下了狱。皇上为了平衡太子和彦王的两派之争，硬生生将不涉党争的镇国公之子架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自始人称“余大人”。

而就在余修远新官上任的当天，好友苏帅被硬生生地冠上了杀人的罪名。一张杀人的罪状被呈上，上面俨然是写着好友“苏帅”的名字，随之附着的人证物证更是无一破绽。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一桩板上钉钉的铁案。

苏帅是都御史之子 ，可是死的人却是当朝七王爷。余修远至今还记得，昨天他从大理寺出来时，摇头后对上苏长和与郭子凡两脸担忧时的神情。大理寺是个依法办案的地方，却也是个马虎地。

碍于七王爷的皇家身份摆在那儿，而案子又迟迟破不了。主审官便马虎地将这个杀人的罪名扣在最有嫌疑的苏帅身上了，而奇怪地说，苏帅也是主动地将这个罪名担了下来。

大理寺是直属管辖重臣卷轴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找到陷害父亲的证据，为父亲正名的地方。眼下的她在京城既无人相帮，也无甚财力。现下还是要寻到一处地方落脚，而新任大理寺卿余修远就是最好的目标。长枫想着，眼中的目光显得愈发坚定。

她原名叶长枫，出生江南叶氏。她的父亲，叶震南。位列将军之首，以一己之力戍守边疆数十载，戎马半生，何其忠心，如今却不明不白就担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下旨抄家的那天，“证据确凿”四个字就结束了叶家经久不衰的辉煌，父亲被流放，家中多年所攒下薄产也被充公。何其荒谬！清冷的脸颊扯着嘴角像是在宽慰自己，又像是在嘲笑他人。

长枫淡定地推门而出，余光掠过刘妈妈径直地朝着玄关处走，留下两个温柔的字音在空中飘荡，“带路！”

长枫跨出门槛的那一刻，阳光正好透过面纱洒在她的脸上，如微风轻拂，转瞬即逝。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父亲戴着生锈的手铐，拖着沉重的步履，先面带笑意走向她，而后迅速离去的样子。

她仰起头，泪光在眼眶里打滚，手心捏起的汗在一瞬间袭上心头。“靠别人，只有输的份，靠自己，才有可能赢。”这是她自小就坚信的真理，也是她唯一的真理。

刘妈妈是个眼尖的，抬头看见面纱遮挡着的身影时，眼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并不关心这个面纱背后的身影是谁，只要是个愿意照顾人的，那便是能帮她赚钱的。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

长枫没见到余修远之前，从未见过如他这般绝尘的男子，明明一身儒雅，却有着风流的名头。两相对比之下，倒是让人对他很是好奇。

二楼是开放式的座席，挨着窗棂而设，远远望去，似远似近。郭子凡在余修远的对面落座，二人的心情沉重。

郭子凡，京城首富苏长和的三公子。余修远与苏帅和郭子凡，三人一同长大，感情甚笃，坊间还流传着三人不少的传闻，比如连续两天包下了整个琴音阁，莺歌燕舞；在元宵佳节时，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诸如此类。

选择接近这个余修远之前，长封已经将余修远的底线摸得差不多了。若非是出身叶家，长枫觉得自己倒是同他很投缘，或者说，那种不羁和肆意是她所向往的。尽管她也知道，那是余修远那个身份处境，做出的最为正确的选择。

长枫蒙着面纱，步履温婉，很显女子之风。余修远打量着她，手中盘旋着酒杯，直到长枫走到他跟前，他才饶有趣味地抿了一口。郭子凡一见长枫，便让她坐下，长枫也不推辞，直接就坐在余修远的右手边。

一旁的郭子凡看到长枫戴着面纱，不禁屏住呼吸，心里暗道：“这该不会是因为见到本公子太激动，才戴上了面纱？”

郭子凡假笑地说：“小二，把本公子存在你们这儿的酒拿过来。”

没一会儿，小二就捧着一坛酒放在他们的桌子上，说：“郭公子，十分抱歉！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