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得了一块合适的玉料,这是柳晴的意外之喜,她已想好了绣什么图样,便开始着手绣扇子。
她还记得昨日那位言均公子将她拉出人群之时,鼻尖围绕的那缕淡淡檀香。
这味道既淡又远且清,和他这个人极为相配。
宁静、清幽而空灵。
让柳晴想到年幼的时候。
那时候她娘亲还活着,她父亲还外放在昆州任职。
父亲总是嫌弃昆州偏远落后,连玩乐都无处可去,远没有京城繁华富丽,一心想寻机会走门道回京城。
柳晴却不这么觉得。
昆州偏远,虽然没有纸醉金迷,却有绝美山水风光,她还记得那时候娘亲带她去登昆州云空山,她们立在山巅,眺望远方。
那云山雾海层层叠叠,山脉绵延,不见尽头,清风徐徐,树梢摇曳,云雾氤氲其间,仿佛置身缥缈仙境,夕阳西下,将满山青苍渡上一层淡金色。
梧桐金黄,青草蔓蔓,白鹇低飞。
美不胜收。
当时她也是觉得心灵无比的宁静、纯粹。
这空灵悠远,一如那淡淡檀香,一如那位言公子。
落针的那刻,她甚至感觉到些许神圣,每每她灵光乍现,想将满怀思绪绣出来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
刺绣于她,是一件很熟悉的事情。
和很多闺阁小姐一样,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握针线了。
她的刺绣是和娘亲学的。
娘亲尤善双面绣,那时甚至有诰命夫人前来向她娘亲求一幅绣品,娘亲对这样的请求从不拒绝,她对每一幅绣品都十分用心。
柳晴知道,对娘亲来说,这不是一种单纯的生活技能,不是一种社交手段,也不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而是出于热爱,她热爱自己手下绣出来的每一幅作品,也热爱自己的作品受人喜爱。
或许也是因为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她的身体总是不太好。
作为娘的女儿,柳晴也有着出众的刺绣天赋。
在别的小女孩还在绣些弯弯绕绕的奇怪线条时,她已经能绣出完整的花样了。在别的小女孩能绣出完整花样的时候,她已经能绣出简单的双面绣了。
那时候的她也是喜欢刺绣的,喜欢在娘亲的指导下绣出各式各样的花样,喜欢观察生活中的动物花草,琢磨怎么将它们绣上自己的绣布。
那时候的她还是无忧无虑的。
直到七岁那年,娘亲去世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娘已经病了许久,病得连针都握不起来,她就常常坐在娘亲病榻前,绣些可爱的鸟雀花草,哄娘开心。
下人们暗地里议论纷纷,说是父亲已寻好了继室,是位上峰家的小姐。
那时候,年幼的她还不太能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将话学给娘亲听,病榻上的娘形容枯槁,听闻这句话却潸然泪下,握着她的手满面是泪,却是病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过几天,娘就走了。
再过了几个月,父亲迎娶了继室,果然是他上峰家的小姐。
是过了很多年,柳晴才开始明白,父亲看似温和厚道,从不发火动怒,一派谦谦君子作风,是众人口中的好丈夫、好父亲,其实最是冷酷无情、唯利是图。
就像他娶娘亲,是因为娘亲是他老师的独女,他娶了娘亲,事事尊重,举案齐眉。娘亲多年只生了她一个女儿,旁人议论纷纷,他依然厚待娘亲,疼爱她这个女儿,从无责备之言,也不提纳妾之事。
直到老师病故,娘亲再无亲眷,对他也再无助力,他立马抬了三房小妾入府,娘亲缠绵病榻之时,他都懒得看顾一二。
他娶继母,是因为继母是上峰的女儿,是他升官的一个助力,他娶了继母,又是事事尊重,举案齐眉,那三房小妾立马被送出府邸销声匿迹。
继母苛待她,他视而不见。
继母诞下子女,他宠如明珠,一如以往对待她。
继母要将她送走眼不见为净,他也欣然同意。
他躲在继母身后,恶都由继母来做了,骂名都由继母背了,他却好像消身于幕后,其实他才是最最恶的人。
偏偏他面容儒雅潇洒,行止温润如玉,为人八面玲珑,老师喜欢他,上峰看中他,两个女子也都倾慕他,竟看不透他的真面目。
总之,娘亲刚去世的那几年,柳晴很少再拿起针线,因为一拿起针线,她就会想起曾经和娘在一起的时光,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好像娘走了,也带走了她对刺绣的热爱。
十一岁的时候,京里有了空缺,父亲通过继母家里的关系拿到了这个空缺,兴高采烈地带着家人去京里赴任。
在昆州时,继母便将她打发在最偏远的院子里,不管不问。赴京以后,继母更是懒怠再看见她,便干脆将她送去了乡下老宅,令两个老嬷嬷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