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重逢
然地将手将袖子里藏,梓归这便蹙起眉头,作势叹了一声。
“去岁陛下出征,娘娘在宫中忧心不已,日日抄了佛经往祈年殿里送。娘娘一写便是一整日,刮风下雨也不停歇,后来不知怎的便落下了毛病,只要用多了笔,手上便会疼。这几日六尚的账册递往凤鸾宫,娘娘的手又有些不好了。”
“如此。”萧以鸣又将前头的话说了一遍,“皇后辛苦。”
有几分公事公办的心疼。
明姝攥紧的裙角忽然间松了力气。
如今她能好好坐在这里被他称一句皇后,全靠的是太后和明家。没有家族庇佑,她什么也不是。
梓归在姑姑那边受教了很多日,是以她不用说话,也能替她将恩宠讨来。
她心底叹息一声,浮起一声温润:“臣妾应当做的。”
随即她招手,将梓归早早准备下的锦盒呈在桌面。
“臣妾忧心陛下,特地为先前陛下赏的玉环打了一串穗子,又送去祈年殿受香,想在陛下回来之后送给陛下。”她克制着发颤的指尖,将锦盒打开,呈在他的面前,“祈佑陛下,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平平安安的。”
温柔犹如羽毛一样的声音扫在人的心上,任谁听了这话心都会软成一团水。
可惜,帝王总有一颗坚如磐石的心。
萧以鸣瞥向锦盒,扬起手:“马真,收下。”
简单的几个字,已然敲定了这锦盒的去处。大抵又如之前所送的所有物什一样,都进不了承德殿的库房,就不知给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明姝的目光不自然地落在那玄色镶金线的袖口,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两盏茶饮过,萧以鸣已然起身:“今日十五,朕宿在承德殿,皇后不必等。”
说完之后,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便出了露台,下阶去了。
*
凤鸾宫自得知陛下不来以后,原先的准备都用不上,皇后和宫内众人都早早地歇下。
纱帐下美人侧卧时,流泻的青丝半遮半掩一截天鹅颈,延伸进玲珑的曲线中。
美人的眼睫低垂,红润的唇角抿着,像是有心事。
梓鸢将薄被揽到她的身上,温声道:“娘娘,睡吧。”他不会来了。
明姝如梦惊醒似的,顺从地躺下。
梓鸢知道,小皇后还没有完全迈过男女之间的那个坎。既望他来,也怕他来。
成婚当日,皇后与陛下并未成事,太后得知后大怒一场。
随后的一场夜宴,梓鸢为还是五皇子和皇子妃的两个人下了“鸳鸯醉”,按着太后的意思烧了一把火。
可陛下没能如料想中一般疼惜她。
事后,梓鸢为娘娘擦洗身子,才发觉她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从脖颈到脚踝,青红一片。
梓鸢不得不想,或许他们二人之间,原本就有仇怨。
自那日后,娘娘对此事绝口不提,能避就避,至今仍是如此。
金炉内的烟袅袅升起,皇后夜里常常睡不安稳,需要点上安神香。
梓鸢退至帐外,吹熄灯盏。
明姝的眼睛沉沉,隐约知道自己正跪着,陈年艾香的味道在鼻尖消散不去。视野所见只有朱红的雕花砖面,鎏金护甲拨弄的清脆钻进她的耳朵里。
与那道沉稳的责怪声一道——
“如今若不趁着他无妾室和妃嫔的时候有孕,待他真正有了后宫,你的位置,又会被摆在哪里?”
“哄好一个男人,对你而言,真就那么难?”
“想想你在远在家中病重的母亲,她若是见你如此,该有多失望……”
胡乱的画面一簇簇地闪过,她犹如被放置在案板上煎烤的鱼,被人随意摆弄、切割,疼的时候,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
猛然抬眼间,明姝看见萧以鸣沉晦的双眼。
像一道不见底的深渊,也像一股汹涌的波涛,她在其中被翻涌、被吞没。
姑姑说,真正爱你的人在最亲近时一定会表露出情谊。
而明姝,却只看见了那一双阴沉沉的眉眼,余下的战栗挥之不去。
再后来,当她鼓起勇气去牵扯他的衣角时,被他冷冷拂开。
睡梦朦胧间,明姝恍惚听见帐外二人的闲语。
“打听到了,康宁公主如今正安置在宫中西南角的庭院里。”
“还是接进宫里了么?”
……
明姝的睡意沉沉,即便不想听,这些话还直往脑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