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下)
作品。他的脑海里充斥着俞今在草坪上提着裙子蹦跳向前的背影,远得好像就快消失在天边,雀跃的裙摆藏着无法磨灭的悲伤,连带着让俞今的美都哀戚了几分。他不知道这份悲伤中有多少是来自俞今的奶奶,又有多少是来自她的父母,他对打探别人家庭的丑闻没有兴趣,也并不在乎这些,他看见的是俞今这个人,爱的也是她这个人,家庭是好是坏又与他何干。
他不愿做什么怒发冲冠为红颜又顶撞父母的男人,这种刺痛彼此的无效交流只能显示男人的无能,同样也会让俞今难做,他开口向父母一字一句地解释了起来:“俞今的父亲不是精神分裂,是躁郁症,俞今说他的父亲是因为艺术天分超越不了他母亲才得了病,是后天发生的。而且据我们所知家族里只有他父亲一人得了躁郁症,其他人都没有病发迹象,可见不是遗传性的。”
文昔听完之后脸色缓和了几分,但并未完全放心,继续发问:“那俞今呢?她为什么去看心理医生?”
单与文不想和父母聊太多俞今过去的感情生活,挑拣着事实回答:“工作太累了,她最近的案子比较棘手,我发现她有些焦虑,就推荐她去我同学那里诊疗了,我同学诊断下来也确实只是轻微焦虑,连用药的程度都没到,只需要注意作息保持心情愉快就好了。”
随后他也主动向母亲道了歉:“妈,今天我对你说的那些关于姐姐的话,不是完全真心的。我承认小的时候确实怪过你们,觉得你们只顾工作却顾不上姐姐,但我现在也是个医生,已经能理解你们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伤你的心。”
文昔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本就于心有愧,并没有责怪他。今天坐下谈话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一眨眼已经从小男孩变成男人了,心里有些感慨。
她对俞今也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见,艺术世家出生的千金,若非家中途生变故,必定要被父母众星捧月着长大。家庭的不幸怎么能怪罪于她,父母缺位已经是一场悲剧,要是还因为这些对她指指点点,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对着这么一个亭亭玉立又乖巧的孩子实在做不出来,疼惜她都还来不及。
文昔看着儿子宽阔的身姿,还是决定将那些过往娓娓道来:“你的小姨,我的妹妹,你还记得吗?”
单与文被这突然转向的话题搞得头晕,疑惑地点了点头。
文昔继续说道:“可能你已经忘记了,你小的时候问过我,为什么小姨总是那么开心,你也想像她一样。”
单与文在脑海中努力地回想童年,但记忆已经太模糊了,于是他开口问道:“为什么突然说到小姨了?”
文昔露出苦笑,语气之间满是苍白的无力:“她不是总是开心,而是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你的小姨,就是精神分裂患者。”
单与文瞪大了双眼,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事,只记得小姨后来因病去世了,因为他年纪尚小就没去参加葬礼,现在想来或许并非是因病去世。文昔的脸色淡淡,悲伤藏不住,单与文把桌上的水往前推了推,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以示安慰。
文昔对儿子的体贴很是欣慰,将已过去多年的往事继续说了下去:“你的小姨是自杀身亡的,精神分裂的治疗效果有限,她在清醒与疯癫之中挣扎,后来为了不拖累家里人,在家上吊自杀了。”
“所以我知道和精神分裂患者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感觉,这也是我选择当精神科医师的原因,我心中带着执念,太沉浸于工作,却因此没能及时发现你姐姐的病情,还让你直面了姐姐的遗书,我是个不够称职的母亲,我对不起你们。”
文昔泪如雨下,单中遥见不得她的眼泪,温柔地替她拭去了,把她拥入怀中以平复她的悲伤。
单与文并不知其中原委,这么多年来对父母确实有埋怨,他们工作都很忙,单与文和单艾昔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来回蹭饭,他与姐姐从小感情就好,作为第一个发现遗书的人,他时至今日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巨大的恐慌充斥了他的心,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单艾昔面前的。单艾昔见弟弟发现了遗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一般。单与文撩起她的袖管,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用刀割伤的疤痕,触目惊心。他无言以对,只是紧紧地抱着姐姐,两人哭作一团。
随后他就冲去学校把那个无视霸凌的老师揍了一顿,他向来是人缘好脾气好成绩好的三好学生,突如其来的暴戾让老师们措手不及,他的攻击没有章法,只是纯粹的愤怒,实际上也没什么准劲,一会儿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开了。那老师知道单与文家境尚可,又心虚自己的所作所为,便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嚷嚷着要报警,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起初那老师还嘴硬要报警,叫来了单与文的父母要个说法,他站在办公室内只觉得讽刺,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冷笑着说出了那老师收受家长贿赂的丑事。他刻意没提姐姐,怕招来流言蜚语惹她伤心,最终在父母不解的目光下就打人一事向老师道了歉还作了赔偿,回家后才和父母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