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州不寒
不寒宫其实没有世间画本中所叙述的巉岩难攀,只是和大越境中的世家一般朱门高墙,但一进门中就感到不同。
修门大多修建于灵气聚集之处,以便于吸收天地灵气,疏通灵脉,不寒宫中所建屋舍无一不顺应灵气,就连偶然的一块绿地也就讲究。府中甚至圈入了一弯溪水,借山间瀑布为源,前人又借助山势加以符咒加持,又汇入其中,自此长久往复生生不息。
疏北堂是整个不寒宫中灵气所在的中枢,浑然在天地间的灵气都将在这里汇成清流,习武之人在这里吐纳调息可以事半功倍,大越四境再也找不出第二处比这更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
不寒宫的历代长老、宫主几乎都在这里长成,汇聚着年少意气承载着无数天才的光环,直到谢簌黎手中才寂寥空乏了起来。她没有弟子,也无亲眷伴侣,师弟们在她接手宫主之位后各自入住他殿,以至于疏北堂终年空落。
她未曾搬到院中主屋去住,还是住在做弟子时的房中,屋中陈列着谢簌黎从幼年积累至今的宝贝,都是小女儿家的巧思。
谢簌黎入屋时夹带着明显的血腥味,原本束好的乌发该换了样式,半数披在了身后,她脸色比刚才还要差些,干涩的嘴唇几乎不见了颜色。
见到此状徐映刚想询问,却见她身后进来个白衣似雪的男子,身量高挑模样也生的周正,眉宇间倒也有不输连翎的精致,大略一看竟有些相近,只是于年龄上更显成熟稳重。一时间徐映心中不免警铃大做,生怕是趁着自家王爷受伤,趁虚而入的小白脸,更何况谢簌黎轻易不假手他人的应辞剑也在他手里握着!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就听白衣男子徐徐道:“区区不才是谢宫主的是师弟,久闻王爷与徐将军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听他自报了家门,徐映豁然开朗,这就是谢簌黎口中比他年岁要长的师弟,他说:“原来是白少侠,失敬了。”
两人也未过多寒暄,谢簌黎则是跨越了这个步骤直接到了床前,连翎虽然面容平静却已有了颓败之兆,她又一次搭上脉搏。
抬手之间不少头发散落到一旁,徐映抬眼恰看见衣衫上的血痕,他不由的心里咯噔一下,怂怂鼻子又察觉到这屋中愈发浓重的血腥气。久经沙场的他对这格外敏感,他意识到谢簌黎的衣衫之下必然伤痕满布,纵然她保持着和以往不尽相同的姿态,细查之下犹见她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
“把药拿过来。”她松开了搭脉的手,将连翎扶了起来,让他靠在了自己的怀中。
太上丹被喂给了连翎,谢簌黎把枕旁折扇的白玉坠解了下来,冲两人说:“你们先出去吧,若有不测,谨哥来替我完成。”
说罢她闭眸调息入定,徐映、白谨歌只得退出房门。
白谨歌立在院中,瞅着谢簌黎的屋子看了许久,他本不是话多之人,与徐映更是初见,却不由得和他说起了话:“小黎豁出命也会救他的。”
屋中,谢簌黎以自己的经脉为媒介,将白玉坠中蕴藏的灵息一点点渡入连翎的经脉中,她不敢分心,只是运转功力之间背后的伤难免牵着催发,连带着旧伤一起发作起来。
衣衫被血浸开,失血带来的麻痹和疼痛的叫嚣,将她的灵魂撕裂开来,一分为二。
不寒宫中的气流一时间涌动起来,疏北堂的草木一瞬攒动,齐齐联络成一道无形的网,这这个网的枢纽就是谢簌黎。
饶是没用太大力气,她手臂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随着灵力的输送连翎也渐有了反应,不再平静的靠在她的身上,她开口间只觉有血涌出,只能咬着牙道:“阿翎……醒醒。”
应辞剑心法生寒,谢簌黎只觉得骨缝中都流出些许冰凉,与连翎体内焦灼的内息碰撞,一瞬间迸发出磅礴的冲击!
白玉扇坠似乎倾尽了力量,凋落在了地上发出了脆响。
连翎在最后一缕灵息进入经脉的时候醒来,他倚靠在熟悉的肩膀上,只是衣衫上不再是熟悉的皂角味,而是凝重的血腥气。
他只感觉历经了一场大梦,刚苏醒的他还理不清混乱的记忆,下一刻原本的倚靠突然松离,下一刻谢簌黎转头吐出了一大口泛着黑色的血,再也支撑不住疲惫的身体狼狈的向后摔去。
贯穿心肺的刺痛随之而来,是消耗灵力过多的反应,她身上的伤口止不住流血,甚至沿着她的指尖流了下来。
连翎愕然惊措连忙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两人的命格由此交措,在连翎踏出死门的那一刻,谢簌黎又被抛向无尽的深渊。
原本闪烁的白玉黯淡下来,透出一股沉沉的暮气来,谢簌黎看见连翎嘴唇起合,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能听到贯耳的嘶鸣——
千里之外的大越王都,侍弄花草的医圣忽而抬头,只见天空澄澈并无他样,就连白云还是一如宁静。
远望向东方,他微皱起了眉头,破境七层巅峰的医圣已是此间大能,他举目眺望只觉东地似有灵气聚集,是有人又要破境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