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我
说实话再遇到谢簌黎前,连翎不喜欢登高望远,这或许是生于皇家之人骨子里惧怕的寡凉。儿时在皇宫中越是高处的楼宇能触及者便越少,譬如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只能坐皇帝一人一样,再登临者则视为谋逆。
高处不胜寒这话的确不是说说,琼楼玉宇偌大宫殿的确不是只有他一人,可宫中奴仆无一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还是独有他一人身在高处。
遇到谢簌黎后心境却发生了变化,见她身入轻燕飞走在无言瓦舍间,落落长风的轻功被运到极致。她可以轻易带自己上任意屋檐,少有人在的高处是两人难得独处空间。
不需要顾及旁人的目光,和世俗的约束,两人可以对风吟月,举杯痛饮,高谈阔论天下事。
甚至还可像现在这样肩靠肩的坐着,静谧无声间可听到彼此的呼吸。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远处望去,夜色一降家家户户挂起的灯笼中燃起烛火,红火的色彩总带给人温馨。
处在高处眺望,身在人间却又似远离尘埃,不约而同的默然着,却又好似知道彼此的心意。
今晚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他们早都不再有家了。
十二岁那年连翎失去了父亲,匆忙从皇宫挪去了自己的府邸,从膝下承欢的孩童成了孑然茕立的少年郎。谢簌黎则是将临及笄时先后失了兄长、师父,原本就无有双亲的她再次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两人就像离群的雨燕无意中聚在了这廊下,连翎偏头看着谢簌黎。
夜风吹气了她未扎起的碎发,单轮谢簌黎的容颜足矣称得上美人二字,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她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里面蕴藏着的是她走过山河湖泊,历过人生磋磨,仍然赤诚的少年意气。
此时临于弦月之下,也不觉她疏离冷清,佩剑时的凛冽全然无存反倒是给她的容颜添了几分柔和。
连翎舔了舔嘴唇,他有话哽在喉咙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半月以来或者说从初见那日起,他只知道他喜欢上了眼前这个人。
她拔剑而起的英姿,她谈笑自若的神态,她游走阵前的从容,她的一切一切。
连翎这才知道了什么是寤寐思服。
纵然谢簌黎全然对连翎没有戒心,也感受到了旁边人的目光,她转头后正好对上了连翎目光。两人几乎是肩靠肩坐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一举一动都能落入彼此的眼中,连翎只得尴尬的避开了目光。
谢簌黎看见后报以一笑,温和的目光如淡淡春水,柔和且温润,轻声问道:“怎么了?”
还没从尴尬中换过劲来的连翎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再看见她的眼睛时,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了他。
他想说出来,不想再遮遮掩掩。
“簌黎……”他的手攥着衣角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听见谢簌黎‘嗯’了一声,接着又撑着肘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他。
连翎直接的耳根都在发烫,还是认真道:“绾绾,我……心悦你。”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延迟,他见谢簌黎的眼眸里似乎闪烁出点点光亮,又被睫毛遮挡住,在然后谢簌黎还是保持歪头看他姿势,笑盈盈的说:“我亦然。”
“什么?”连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设想过无数中结局,却没敢想谢簌黎会如此简单的回答,在脱口而出这个疑问后,连翎恨不得把抽自己两巴掌。
人家都说了亦然,那当然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谢簌黎看他有些发愣,摆正了身形,认真的说:“我也喜欢你,阿翎。”
初春夜幕,凉风扑在两人的脸上,身在高处可观城中流动。就在这一刻千百烟花在天空中绚烂开来,一瞬间亮如白昼,他们就在这流光锦色中牵起了手,不问前程但求本心。
在新旧更替节点上,他们许下了前路同行的诺言,浩浩荡荡的慢慢长途,万事可期又万事有你。
谢簌黎把刚才吃到的铜钱拿了出来,放到了连翎的手心中,那一刻十指相扣,她说:“遇见你我一已经足够好运了,这份给你。”
“三哥!谢姐姐!下来放烟花呀!”卫瑾如踮着脚冲屋檐上的两人挥手。
“好!”谢簌黎答应道,随后又冲连翎说,“走吧。”
她还是同往常一样环住连翎的腰,带着他一跃而下,两人就如同九重天宫上的谪仙,从星明月朗的云端降落人间,轻盈得滚如凡尘中,去体味这人间的盛世烟火。
我亦人间客。
一场烟火会后几人各自回房休息,旦日谢簌黎未到天明就起来梳妆,双层褙子下是层层叠叠的枫红色褶裙,流动着竹叶印花,腰间系了坠珠飘带。连翎叩门时她刚贴完额间的花钿,一头乌发只简单的束在脑后。
她心里还嘀咕谁会起那么早,一开门就见一袭霁色衣衫闯入了她的眼帘,抬眼就见连翎正靠在门边冲她笑。谢姑娘还未束发,精致的妆面和一头蓬发怎么看都不相合。不过老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实在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