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应该很多人都曾经产生过这样的幻想。
对于过去,人们喜欢假设,如果回到过去,我要……。
因人而异。
对于具体要做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计划。
有人要把握时代的风口浪尖乘势起家,有人要记住彩票号码一夜暴富;当然就有人有别的计划,譬如将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讥讽嘲笑不堪,反报复回去,施以高高在上的加害者。
这里就产生了一个永久性的悖论命题。
那就是尚且还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的人,该因为未来的罪责受到惩罚吗?法律上自然是不可能的,那对于道德而言呢?如果是血海深仇,想必报仇是不会忧郁的,但若是只是言语上的嘲讽,却又实质性地给你带来了精神上的痛苦呢?似乎就不那么确定了。
沈灼颂可管不了这样的哲学问题。
她也自认没那个能力想这样的听起来高深的难懂的微妙的哲学性道理。
她是个很看重实际的人。
对她而言,自己活得痛快是最重要的。
那么,她看王巧琳一家很不爽。
王巧琳全家上下对妈妈所做的一切所持有的态度,对她们母子两人的蔑视,全部令她每每听到就恨得咬牙切齿,她心里过不去。既然如此,她就绝对不可能让她们这么舒舒服服地过下去。
“快坐快坐。”王巧琳扶着她在屋子里炕边坐下,“我去打点水,还有纱布,帮你把胳膊绑好,你们知青点儿那肯定没有这些,你先坐着等我。”
“嗯好,真是麻烦您了。”
“这有啥的。”
沈灼颂目视着她拿了架子上的瓷盆出去。
脚在地上轻轻蹬了一下,身子往炕后边挪动了一下,低头,右手小心地把袖子挽起来,锢在肩头。好在夏天,本来就是短袖,衣服并不能够碰到伤口。
这是她自己刚刚在混乱中擦烂的。
自顾自地往地上一倒,佯装被人撞倒了,再用手肘狠狠地借着沙土一擦,划烂一大片,表层皮肤裂开,血肉模糊的很。
沈灼颂往后瞥了一眼,打量着这间屋子的陈设。
“妈。”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发生啥了你们去……我看你大哥胳膊让人挠烂了似的……”
是吴爱。
“…田二么,偷扒人窗户,让人知青看着了告到村长那儿……”
“…田二?”吴爱迟疑了一下,叹息一声,“田二他妈也是过得惨,老田家那就田二这么一颗独苗,那……村长怎么说?”
“得看知青人家什么态度,村长那还不是……”
或许是顾虑到屋子里正是有个刚带回来的女知青,王巧琳连忙压低了声音,沈灼颂跳下炕,小心地把门推开了条缝儿,这才继续堪堪能听见一二,“…女知青那边,好像说是要去县里告呢,要告田二流氓罪……”
“啥叫流氓罪?”
“那我也不知道。”王巧琳忙活着接了半盆水,“我就听说,今年开春的时候隔壁村里砸庙的时候,往县里送进个人,就说是流氓罪,都说是枪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反正现在都没见着过人影。”
吴爱惊愕地长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也用不着…得理不饶人啊……”
沈灼颂嗤笑一声,原来吴爱也知道这叫理字,女知青们总归是占一个理字的,这是世上本来的道理。只是可惜流氓罪在97年就被废除了,她莫名地叹息一声。
“欸…你拿着卷纱布……咋了?哪儿流血了?”
“没有,是我屋子里现在有个女知青,人家那会儿那么乱,我差点让咱们村子里的人挤着倒下,人家把我扶起来的……胳膊烂掉一大片,血糊了满胳膊……”
沈灼颂轻轻合上门,重新坐回去。
下一秒,王巧琳推门进来,“等急了吧?”
“没有没有。”沈灼颂朝她笑笑,“姐,实在是麻烦你了。”
包扎的功夫,沈灼颂盯着王巧琳拢在后脑勺的头发,冷不丁地开口,“姐,你生孩子了吗?我看着那儿放些小孩儿穿的衣服。”
“啊?哦,是。”王巧琳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才出生一个月多一点儿,那些衣服都是我准备下来,等娃长大了给他穿的,现在还小呢,还裹在被子里边。”
“姐你孩子男孩儿女孩儿啊?”
沈灼颂说话的态度很随意,就像是普通的唠家常。
“男孩儿。”王巧琳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大点儿。”
“一个多月的话,也挺大的了。”
“也不怎么好好喝奶,我还想着,得找点别的。”
“是,小孩儿养起来总是要费家里人很多心思的。”沈灼颂笑着应答。
回答的很及时。
心里怎么想的,就她自己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