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近日，深山角落的柳沟大队再度喧闹起来，社员们又有了新话题。

都看见了李家那一箱箱抬上山的嫁妆，有裹着大红绸缎的缝纫机、收音机，还有凤凰牌的自行车，逐个被抬进了李翠翠新房，替她赚足了脸面。

其实，山路主要靠双脚走，自行车并不实用，柳沟拥有自行车的农户很少。李福全有一辆，李超结婚都没有，翠翠为了抬脸面，城里结婚配备的“三转一响”，她一件都不能落下。

小姑娘和年轻媳妇们得空，都抢着跑去李翠翠新屋看这些城里结婚才有的配备，眼馋得不行。

李翠翠特意把袖子挽高，露出腕上那只明晃晃的手表。

金属表带折射着阳光，亮得晃眼，李翠翠笑得娇羞：“这是远明哥特意在首都大商场给我买的，可贵了，比那缝纫机还贵……我不叫他买，他非得给买，唉，真是的！”

众媳妇、姑娘们一听比缝纫机还贵，纷纷倒吸了口气，接连感叹。

目前，山里缝纫机都是大件稀罕物，尚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这手表居然比缝纫机还贵！当真是奢侈！

姑娘们接连说，她们结婚，可不会买这么贵、又不咋实用的东西。

不过，看李翠翠戴着它，怪好看的，连带整个人都更像城里的文化人了。

女人们眼里的羡慕之色掩不住。

李翠翠别过头，笑意渐收。

这手表，可是方远明家里给的唯一彩礼……说什么大件路途遥远，运输不便，她婆婆只从箱底拿出了这表，听说，还是厂子里年底发的。

李翠翠当然不会把这些告诉旁人。

为了造势，她把自己多年攒的钱全搭进去，还把她娘私房钱给掏空了。婆婆本就瞧不上农村媳妇，见她上赶着要嫁，居然一毛不拔！

更没她回来吹嘘的什么隆重婚礼，她俩回去，婆婆唯一做的，仅是弄了两道方远明爱吃的菜，犒劳儿子下乡辛苦……李翠翠自掏腰包，在县城买了那三转一响，如今手里连一块钱都没了。

但，她不后悔！先前闹成那样，她必得风光一回。

李家忙着吹锣打鼓，庆祝喜事。

方远明趁着没人注意，拿起唯一两条子城里带回的好烟，悄悄去找上会计崔永贵。

他俩差十几岁年纪，却是难得臭味相投。

方远明暗中将那两条烟塞给崔永贵，让他把林向晚那轻松的计数活给撤了，改成同众社员一样，扛着锄头锄地。

崔会计点着烟，笑道：“嘿！计数还能晒晕了，她扛得动铁锄头么，俺瞧那小身板，没两回就得折腾费了……”

“那就废了再说。”

烟头猩红的亮点，映衬出他脸上的晦暗，方远明冷哼，就等着看林向晚那丫头坚持不下去，再来求他时的模样。

以为长两岁年纪，就能逃出他手心？方远明心底嗤笑，觉得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上赶着答应同她处对象，她还不接受？只等她吃劲山里苦头，再哭着来求他时，到那会……不脱层皮，让她长长记性，他就不姓方。

方远明就等着明天看笑话，他全然不信，林向晚那娇气包能受得了农活的搓磨。

想着林向晚那纤弱身段，那细白的皮肤，幻想着她低三下四来求自己的场景，方远明只觉浑身燥热，酒意上头，拒了崔会计的挽留，回新房找李翠翠发泄……

*

第二日早晨。

当林向晚按例来到场院，却发现李翠翠已经站在那里，手中还拿着她原来的本子，比比划划，吆喝指挥，让社员把粮食放在哪处。

好不威风。

见她身穿大红呢子袄，脚踩黑色小皮靴，满脸春风得意，看见林向晚到来，一笑：“崔会计已经把这活分给我了，你去那边吧。”

崔永贵立刻上前，给了一把铁锄头，示意她下地，跟着众社员一起锄地。

众人一见这副光景，全放下手里的活，看向这边。

林向晚更是从崔永贵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等着瞧她笑话。

“还不快去，天黑之前，得把那一片锄完，弄不完，不能下工吃饭！”崔永贵粗糙的老手指着远处大片棕色土壤一挥，居高临下，示意林向晚不要磨蹭，赶快上工。

不远处，社员们议论：“老崔也是忒黑心，这一片壮年男人来锄，都不少，怎么给人城里娃娃安排这么重？”

“是啊……原来只让林知青计数，其他啥都不干，俺还觉得偏心眼儿，这是怎么地了？再说林知青计工挺好，瞧人家还弄了表格，多么规整，公平又准确，俺们都很想让她继续计，咋就突然……”

林向晚也站在原地，也等着突然变卦的崔会计，给出个说法。

哪知，崔永贵吊着脸子，冲着众人训斥：“都没活干了？管什么闲事！这是上面书记的安排，城里娃娃为啥要下乡插队？不就是为了干农活锻炼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