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待雪停后,顾不得大雪封道,路途难行。沈知寒便催了在茶棚里呆的有些犯懒的大家上路,所幸卞阳驿到长安只余不多的路程,紧赶慢赶了不过数日,长安城已经是遥遥在望了。
积雪尚未消融,但一路上的红梅却开得明艳灼灼,赤如落霞。马蹄踏在厚雪上发出簌簌的响声,薄云下的日光因为雪气都清寂得有些寒意。
行至城门外,沈知寒才发觉今日,城内大道上,似乎挤了不少人。
温宴知略微思忖了一下,猜道:“是世家小姐们结伴出来赏梅了吧。”
萧陵点头附和:“城外的红梅开得确实好,大片大片,像醉汉的红脸蛋似的,除了宫里重锦阁的红梅,长安城里怕是没有更好的了。”
温宴知看向萧陵,许久无话,最后淡淡憋出一句:“多读点书。”
“我觉得萧陵说得倒有些贴切。”
萧陵一听沈知寒开口替他说话,一下子有了底气,满脸得意地向温宴知抬了抬下巴。
温宴知懒得理他,面色略有不解地望向沈知寒。
“只不过….”谁料沈知寒突然话锋一转:“应该更像那群姑娘的才对。”
说话间,已经进了朱雀大街,街上聚集的姑娘们无不容华若桃李般的年纪,眉间凝朱一点嫣然含笑,各有各的明眸善睐,那温澜般目光却都落在一处,腰间环佩不知是在伴风吟还是在随心动。
沈知寒的目光随着她们藏在风中的秋波,飘向不远处的阁楼上。
阁楼上坐着两个少年,一位眉目清秀,生得齐整端正,穿着也富贵难言,在普通人中当能落得个上乘,但若是一旁边的少年立于一处,便会让人不自觉忽略掉。
少年面色稠丽,双眸黯黯明黑,墨色的发丝用银纹雕花环整整齐齐扎了个马尾,额前的细碎发分在两边,露出光洁细腻的额头。整个人干净明朗得如同松间清风,花树银霜,却散发出难以让人移目的矜贵,仿佛触目于满室琳琅。
极度矛盾,却又奇妙地极致和谐。
那双如同点漆般黑亮的眼睛,此刻与沈知寒的目光相接。
不卑不亢,坦荡利落,却又仿佛只是为了藏着不止于此的情绪与思量。
温阅洲曾说过沈知寒的眼睛,像凛月下遥远静池里的水,不晃不动不起波澜,让人瞧不进半分。
她想,或许白日青天下明光四起的眼睛,更会让人迷失想要寻找的方向。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未来的夫君—内司掌印谢无救。
虽说两个人都身为天子孤臣,身染过腌脏黑暗,手刃过鲜活生命,都让他们谁也没有资格嫌弃对方。
但是或许是因为谢无救从人人可以轻贱折辱的小太监,一朝得势成了皇帝面前最红火的宦官,甚至连带着已然失宠许久的内司都有能与锦衣卫分庭抗礼之势,所以难免目中无人了些。
沈知寒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她对于谢无救最为排斥的地方大概是他的残忍属于毫无底线、不管不顾的疯狂。
他像是内核残缺破败的人偶,拥有巧夺天工,生气灵动的外壳,但内心分明着对一切情感和生命的漠然。
他讨厌任何在他面前哭喊求助的濒死灵魂,因为他厌恶一切的脆弱与渺小,只有飞溅的血液炽热滚烫,可以在他眉眼间开出新生的花。
这些年他们针锋相对,内司和锦衣卫常年剑拔弩张,水火不容。在外人眼里,两人一个是跋扈多年的朝廷鹰犬,一个是臭名远扬的弄权宦官,都是满身骂名的天子孤臣,永远无法和真正清贵功勋的高门相提并论。
所以当沈知寒知道要嫁给谢无救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只有嫁给他,她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永远不被束缚。不被明墙红瓦,四四方方的天;被温良恭谨,生子持家的责,困死这一生。
什么床第之欢,她不在乎这些□□的欢愉享乐,她只要她的路,无可阻挡,哪怕只身一人。
但突然间一朵绢花飘飘悠悠,载着香风落到了沈知寒怀里。
北魏民风自由,百姓大多爱追求风月浪漫,对于男女之事自然也是十分宽容。无论是姑娘还是男子皆可随身佩绢花,在遇到心仪之人,或者赞许对方相貌时皆可抛出。
萧陵剑眉星目,温宴知面若好女。锦衣卫又是皇家的仪仗队,时常需要在大典上护卫鸾仪。所以对相貌倒还算有些门槛,不说个个皆是龙章凤姿,但仪表气度都不会落于凡尘。
故而虽然有些不好的风声在外吹着,却也仍旧引得不少人倾慕,在白马扬尘之时扔上几朵绢花。
但是沈知寒可以说,是一朵也没收到过。
不知道是因为她指挥使的威仪太大,还是锦衣卫的坏名声都由她一人揽下了。
突然有一朵绢花载着香风,飘飘悠悠地落在了沈知寒怀里。
沈知寒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绢花的主人,谢无救半倚在栏杆之上,神色坦然,仿佛只是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