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乐阳城刚下过一场薄雪，城里，只剩下沈谙自己了。

辰真姐姐出嫁那日，红色铺了满城，从晨间落下的第一片雪花，直到夜幕降临，依旧洋洋洒洒，轻轻的，软软的，要在空中转好几个圈，最后才肯落下。沈谙随着队伍送她到城外，目送花轿愈走愈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连声音也听不见了，她才开始泣不成声，望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出神。

在沈母去世之后，沈谙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孟辰真了，连带着孟辰真一家对她都是极好的，仿佛她是孟家的二女儿一样。孟辰真带给她的从不只是安慰和陪伴那么简单，还有慷慨的分享和无微不至的关怀，若是身份互换，她坚信自己绝对做不到如辰真姐姐那般体面。

沈谙答应了孟辰真，在她出嫁之后要时常去探望孟母，孟辰真自然也信得过她的承诺。沈谙心中有愧，还在孟辰真背后哭了一通。回想从前的时光，一直以来都是仗着自己的年纪比她小，不曾对她有什么关怀，只知道与她发牢骚，吐露自己的心中不快，原想日子还长，她又什么都不缺，光想着自己的心里舒坦了。可突然间，她就要成亲了。原来她们都已不再是孩子了。

她不想待日后，辰真姐姐想起她时，想到的都是她刻薄狠毒的样子，可再创造些新的回忆，已然来不及了。

紧赶慢赶着，沈谙打成了一把团扇，夏日里扇风，冬日里赶雪，无论怎样，留个好的念想就好。孟辰真知晓她的心意，欣然收下了。“你我姐妹之间无需多言，我喜欢你，自然也会对你好。无需自责，我知你惯会想多，但你记着，我从未觉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若是再与自己过意不去，那才真是辜负了我。我亲自照看的花骨朵，以后的日子不能在身边照看了，你可要帮我好好看照着，知道吗？一定要对自己好，得了空，就来看我。”

“是你出嫁，又不是我出嫁，怎么你嘱咐我的比我嘱咐你的还要多？”

孟辰真轻轻地拉过沈谙的手，一下一下拂过，挑眉道：“你不是我妹妹吗？姐姐的责任感，或许是生来就有的。”沈谙被她摩擦的手心直痒，抽回手，“胡扯”，这还是第一次驳她说的话。

“妹妹若是不嫌弃，嫁给我二哥如何？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一表人才不是吗？”

沈谙心里一惊，不知辰真姐姐怎么有了这个念头？她若是真嫁给了二哥，那她岂不是……成了辰真姐姐的嫂子了？想到这，沈谙的脸竟开始泛起红来了。

“如何？”察觉出了沈谙的异样，孟辰真乘胜追击，继续追问。

“成为姐姐的嫂子，这主意可真不错！”沈谙玩笑道。

“你若是同意，明日里我就问二哥的意思，后日就成亲，如何？在我出嫁之前，先把你娶进我们孟家来。”孟辰真的话里带着点认真了的意思，在事态发展变得严重之前，沈谙悬崖勒马，不再玩笑了。“辰真姐姐可是忘了，我还有一个年年给我寄礼物的贺家哥哥呢。”

沈谙与孟辰真聊起关于这人的话题不多，也就是有了新鲜玩意，沈谙送过来随口那么一说，说明来由，再无其他什么了。少女心事，孟辰真也不好刨根问底。

“如今他回来了，为了我。”沈谙说得甜蜜，想见，当真是缘分不浅。

——

此行，若是能得两情相悦，那便是最好的事了。若不得，能到乐阳城历练两年，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于是，他回来了。

他是这朝中，自开朝以来，最年少的榜首，前途无量。监考的老官对他很满意，意欲把他留在身边，栽培提携他走仕途，如此的人才，不抓在手里实在可惜。能力和人品他都有，但偏偏，他要回那个小地方去，做什么地方父母官。他说那是他生长的地方，对那里感情很深，一定要回去，否则遗憾终身。老官虽不知他指的具体是什么，但至少可以说明，他不是会忘本的孩子。

老官与他定下两年之期，两年时间一到，他若是愿意回去，那老官会立刻向圣上觐见，引荐他入朝为官。若是他不愿意回去，那他需再赔老官一个能力和人品比他强十倍的少年。

贺济渊自问，自己不过是一个还算是勤奋刻苦的读书人罢了。未曾想，在久经风雨的老师眼中，自己竟是那般的好。“定不辜负老师期望。”这是他留给老官的承诺。

“大人，您有一封信，是孟家孟小姐托人送过来的，未留全名，只交代说，务必要交到您的手上。”小卒是从都城带过来，他对这里一点也不熟悉。

孟家？在他的印象里是有那么姓孟的一户人家，儿时与孟家的两个儿子关系匪浅，常在一起读书写字，只是在搬走之后就断了联系。孟家的女儿，他还真是不熟悉，不明白此信为何意。

把信拆开，一切就明晰了。慢慢三张信纸，字字句句都关于沈谙。她身边人是何习性，如何待她；她最爱之物，最厌之人；她所熟悉的，最恐惧的……生怕不详尽，在可言范围内，能嘱托的，都写在信纸里了。

“孟辰真。多谢姑娘了。”贺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