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壹:半張相片(安妮視角)
傑拉爾德今天不肯好好訓練,連最愛的馴鹿肉也不理睬,一直回望著莊園大門的方向,好幾次想要趁我不備跑過去。
她是眾多獵犬中最聰明的一隻,有時候我在想,或許傑拉爾德比人都要聰明些。
比方今天,花圃裡的花藝師們看到訓練結束後的傑拉爾德飛撲向大門的樣子,她們驚呼:“對了!今天是二少爺回來的日子!”
看吧,傑拉爾德比一般人都要記得清楚,日子也算得準,儘管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
二少爺是從多特蒙德飛回溫尼伯格的,不管航程多累,在抵達當晚他總會來訓練場看看,他和獵犬們的關係一直很好。
傑拉爾德興奮地圍著他轉圈圈,不停地搖尾巴,他蹲下來微笑著撫摸傑拉爾德的腦袋,偶爾還會和獵犬們玩玩飛盤。
出色如傑拉爾德,每次都能拔得頭籌,第一個咬起飛盤跑回二少爺身邊。
“Good girl!”二少爺往往會大聲稱讚傑拉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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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二少爺和其他溫尼伯格人沒有什麼不同,他有一口地道的英文和熱愛糖漿的加拿大人做派,絲毫看不出點祖輩是遠東移民的痕跡。
但據莊園內的女僕說,在家族聚會上,二少爺會操著蹩腳的中文,與他堅持製造傳統氛圍的華裔長輩交流。
二少爺的中文糟透了,他不止一次地在我面前犯窘,因為他時不時就要簽署一些有關訓練場的報銷單據,管家在一旁悄悄提醒他,落款處請簽中文名。
這讓他極為頭疼,“沒有什麼事比寫漢字還難,如果討厭你的仇人,就讓他寫一輩子他的中文名,”管家一走,他就會向我抱怨,“我寧可寫一百次‘Jamond’也不願意寫一次中文。”
Jamond(下稱“卡蒙”)是二少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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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蒙算是與我相熟的第二個華人,第一個是申。
申是莊園音樂廳的小提琴手,在紐約讀完博士後,被正在為莊園到處尋找音樂家的管家選中,從此負責莊園小提琴的演奏工作。
申本來的夢想是去德國深造,但她說莊園裡珍藏了許多罕見的古董小提琴,如果她不來見一面,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或許她說的是真的。
莊園的確有很多禁地和秘密的地下寶庫,讓溫尼伯格的小偷們都垂涎不已。
另一個原因是,她暗自喜歡著卡蒙,雖然沒對任何人說起過,但她每次看卡蒙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好像被灌了一桶酒那樣要醉暈過去,又好像一下子被直升機拎到萬丈高空。
我不懂她為什麼就這麼喑啞地暗戀著。
嘴巴緊緊地鎖住所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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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小提琴手,申常常能出入莊園,在會客廳見到與賓客們侃侃而談的卡蒙。
“卡蒙說挪威語的樣子簡直太風度翩翩了,我都不敢想象他的太太會有多幸福!”申作花痴狀,一邊嘆氣一邊回想。
我靠在松樹上,記不清她這是第幾百次暗地裡懷念卡蒙的帥氣瞬間,實在讓我提不起興趣,無聊地梳起傑拉爾德的毛,朝她澆了盆涼水:“那你應該再看看他說中文的樣子,那他有沒有太太都很成問題。”
申白了我一眼,立馬替卡蒙辯解:“不會說中文又怎麼樣呢?反正卡蒙還不是事業有成?他總在美洲和西歐做生意,壓根用不上中文。”
這個在東亞大陸土生土長的女孩似乎比卡蒙的家族長輩還要諒解多代移民的難處,至少在剛開始是這樣,我幾乎沒見過她用中文同卡蒙交談過。
在莊園裡待了近一年後,申見過了形形色色來莊園做客的大人物,看遍了數不盡的名車美酒。
尤其在得知女僕不小心打翻的一小瓶葡萄酒,價值居然如同她的一千把小提琴時,申終於忍不住向我斥責:“這簡直就和愛新覺羅的遺老們沒什麼兩樣!”
這也許就是申沒有與卡蒙直抒胸臆的原因。
莊園內的生活作風一貫鋪張浪費,卡蒙的物質供給從來只有下限沒有上限,訓練場花銷單據上的金額也是數都不數有幾位千分符,次次照單全收。
有時候我也懷疑,是不是莊園哪一片地裡能每年自動長出金子?不然怎麼禁得起這麼燒。
而申是個用錢十分仔細的人,買東西時時要換算加幣和美金,生怕買得不划算。
和卡蒙這種錢堆裡長大的貴公子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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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準備在中國新年到來之際離開,她已經看乏了莊園裡的景色,也厭倦了整天給上流人士演奏的日子。
她邀請我去中國度過新年,就在她的家鄉廣州。
那裡的冬天很溫暖,還有美食之都的稱號,位於香港的稍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