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卡米洛推开酒吧的大门,走到吧台前向酒保要到了事先寄存在这里的彩纸,便径直穿过大堂来到海滩上。
沙滩上支着一顶不大不小的天幕,刚好可以容纳下两张桌子。两张桌子正中央分别摆放着一盏营地灯,在漆黑的夜色中照亮了一方小天地。
两个人围坐在木桌旁,其中一人翘腿坐在板凳上,抱着一把吉他正在弹奏当下的流行乐曲。舒缓的旋律从她的指尖流泻而下,伴随着海浪的沙沙声,一齐钻入卡米洛的耳中,合奏出和谐而温暖的圣诞歌谣。
浅金发色的女孩微微低着头,专注的目光落在怀中的吉他上。她一边拨动着吉他弦,一边轻声哼唱,脚尖也颇具节奏感地在半空中晃动。
昏黄的灯光柔柔地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精致的面部轮廓,显得那双流光溢彩的松绿色眼睛愈发动人心魄。
路德维希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扭过头正巧和卡米洛的目光撞上,便朝卡米洛挤挤眼睛,示意他赶紧过来在西尔维娅的旁边坐下。
卡米洛没有立即上前,只是将手指压在嘴唇上,微微摇了摇头,拒绝了路德维希的提议 ,又扬了扬手中那叠彩纸。
路德维希嘴一撇,也懒得管卡米洛,便继续当西尔维娅优秀的听众。
卡米洛静静倚在门框上,从那堆彩纸中抽出一张蓝色的纸片,熟练地按压出几道折痕。他动作算不上很快,但灵活的手指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那张蓝色的纸在不断的翻折中逐渐被捏合成一只小小的鸟。
他轻轻呵了一口气,盯着那只小鸟看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地拈起它的尾巴放在自己手心,手掌虚虚合拢将小鸟的身形遮盖住。
正好西尔维娅也唱完了一首歌,路德维希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即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十分捧场地用力鼓掌,大声称赞着西尔维娅的歌声。
“西尔维娅,你不愧是艺术家的女儿,你的歌声像夜莺一样动听。”
路德维希向来不吝惜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的脑海里似乎有多得数不清的俏皮话,是这条街区最为热情友好的男孩。所有人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活力所感染,从而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就像现在这样。
虽然路德维希的说法过于夸张,使得西尔维娅的脸颊因为羞恼而染上浅浅的绯色,她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路德维希的肩膀,但还是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那种由内而外的喜悦如同潮水一般溢出来,将站在不远处的卡米洛一点点淹没。
卡米洛垂下眼,他真的很羡慕路德维希可以自如地表达赞美和喜爱,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快乐展露在人前。这种能力是他所不具有的,他无法像路德维希一样随便几句话就使西尔维娅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西尔维娅,路德。”卡米洛整理好情绪,将藏有小鸟的那只手背在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西尔维娅面前,掩住唇清了清嗓子,“刚刚的歌很好听。”
西尔维娅顺手将吉他递给路德维希,从板凳上直起身,眯起眼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向卡米洛摊开手。
“那我们亲爱的珀尔德准尉听了我的现场表演是不是要付出点代价?”
卡米洛一怔,从身后拿出那只小鸟放在西尔维娅手心,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好吧,这是给你的演出费。”
西尔维娅捧起那只小鸟凑到眼前仔细观察,不太确定地问:“这是知更鸟吗?”
“嗯,圣诞节送知更鸟。”卡米洛在西尔维娅旁边坐下,伸手将有些歪斜的知更鸟扶正,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说,“圣诞快乐。”
在基督教的传说中,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是知更鸟来到耶稣身边唱歌为他舒缓痛楚,耶稣的鲜血染红了它胸前的羽毛,因此知更鸟被称为上帝之鸟。
路德维希随手拨弄了一下弦,目光在卡米洛和西尔维娅之间逡巡一圈,突然打了个响指,食指一抬直直地指向卡米洛。
“我怎么记得知更鸟有个寓意是——”
“是自由和迁徙。”卡米洛把彩纸分了一部分递给路德维希,又拨了几张放在西尔维娅面前,“马上就要毕业了,送知更鸟也算是鼓励西尔维娅追求自己的医生梦想吧。”
“未来的拜伦医生。”他偏头看向西尔维娅,眼睛里有暖黄的灯光晃动,“加油。”
西尔维娅听见卡米洛的解释,感到自己的心脏有些痒,像是被小猫柔软的爪子轻轻挠了挠,下意识抬起眼同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
她被那双眼睛所迷惑,仿佛看见月亮拨开烟灰色的雾霭探出身形,高悬在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的山巅,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如何回答,就直愣愣地望着卡米洛。
卡米洛听见自己心脏传来的巨大轰鸣声,也能感觉到自己耳根的温度也越来越灼热,几乎就要把他整个人点燃。他相当狼狈地别开脸,抓起桌上的啤酒猛地灌了一大口,企图浇熄那股从心底燃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