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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上两口泰兴坊老陈家的松醪酒还舒坦。
刘婆子凑到门前,遥遥向两人问了句安,那两人循声看来,其中一个离得近些的懒洋洋起身,冷着脸向刘婆子询问来意。
刘婆子递上钱袋,道明事情经过,又说自己身子并无大碍,用不着这些钱,托两位将钱袋交还给那丫头。
那仆从接了钱袋细细打量,花青色的缎子上隐隐可见回字形暗纹,角落还绣着侯府的标志,的确是侯府的东西。
再细细一想,似乎绣萍姑娘才从这角门出去,她们院子里用得不正是这花青色。
一一对上了,这仆从便和颜悦色起来,嘴上说着“一定物归原主”,心中似乎已经做着被夸赞甚至被打赏的美梦。
刘婆子见他语气放软,便趁机提出在门房坐着歇一歇,等腿上缓过来劲儿便自行离开。
既是府上的人撞的人家,又是个讲理的,况且这角门平日里也没什么贵人经过,那仆从略一思考便应下,还将他的藤墩匀给刘婆子,自己蹲在另一人身边,举着钱袋给他瞧。
刘婆子正在心中酝酿如何不动声色地套些话,只听那坐在藤墩上的仆从说道:“这是绣萍姑娘的?她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要找家主,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刘婆子心中一动,今日立冬,按理说,侯爷应当一早就随着圣人去北郊迎冬去了,这种时候,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也该推一推,怎么就半刻都等不得。
刘婆子正欲旁敲侧击一番,忽然一个一脸肃容的妇人领着两个丫头子往角门走来,那坐在藤墩上的仆从连忙起身,边悄悄把胳膊递给另一个人借力,边谄笑着掩饰尴尬:“魏掌事怎带着两位姑娘一道儿出去,夫人离了这两位,哪还有得用的人儿。”
那魏掌事看上去没将两人的散漫放在心上,却也没给个好脸色,低喝一声“做你的事”便要带着两个丫头子出去,一转眼,看见门前有个眼生的婆子,遂停下脚步细细打量。
此时刘婆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低头揉腿装样子,那两个仆从见掌事面色不善,忙上前解释。
刘婆子没想到自己的“旁敲侧击”还没开始就被打断,这魏掌事看着是个不近人情的,她怕连累了别人,只好起身道:“实在给两位小兄弟添麻烦了,我现下好多了,这就回去了。”说罢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
魏掌事见这老妇并不多作纠缠,心道还算知道些眉眼高低,只吩咐那两个仆从“莫要让不相干的人随意进出侯府”便就此揭过。
这边刘婆子出了门却仍不肯回去,她心中已经存了些疑惑,什么事儿这么大动干戈,还要都打角门儿走。
她想寻个角落躲一下,但巡视四周,门口这两颗皂荚树还不及她的腰身粗壮,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可以遮掩的东西,况且这街上时不时就有巡视的武侯,她若行迹太过鬼祟,难免被盯上。
恰在此时,一个卖绢花的挑货郎挑着个扁担一颠一颠地朝她走来,她忙将人拦在离角门不近不远的地方,一边假装挑起绢花,一边用余光暗暗关注着从角门走出的三人。
三人走出几步便停住,魏掌事压低了声音,不知在交代什么,刘婆子手上挑选绢花的动作不停,眼睛紧紧盯着三人,对方有意避人,她这边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夫人”、“庄子”等字眼。
那两个丫头子却十分沉不住气,一个耸动着肩膀似是在低声啜泣,一个紧紧攥着魏掌事的胳膊,一脸恳切,似是诉苦,又似是求情。刘婆子正凝神细听,忽然那丫头提高了些声量,急切说道:“奴不想去庄子,也不想去给夫人守棺椁……奴……”还未说完,就被魏掌事厉声打断。
刘婆子心中惊骇,摆弄着绢花的手忍不住直打哆嗦,余光见魏掌事看向这边,忙拿了朵鹅黄色的绢花,向挑货郎打听起价钱。
那挑货郎似乎从头至尾都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位挑挑拣拣再拿不了主意的客人身上,见她终于选定,登时面露喜色:“婶子这颜色选得好,可是买给家中小娘子?我做生意向来实诚,收您五文钱。”
比起贵女们的钗环,绢花算不得什么精贵物件儿,挑货郎们手中的更是便宜。即便如此,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平日里也难得买一件儿,况且她瞧着这绢花用料做工竟不比那些铺子里的差到哪儿去。
刘婆子原在心中暗忖,总归打搅了别人生意,就是再心疼也要买下一朵。
只没想到这挑货郎竟像是个不通俗事的,这世上怕是再也寻不着这五文钱的好价钱了。
刘婆子斜眼瞧了那三人,见魏掌事一人返回府中,两个丫头子却相携离去,忙又从篮子里挑了朵大红色绢花,试探着递出十文钱,见那挑货郎爽快接过,才着急忙慌追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