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将军
常伯抹了把眼泪,将手中小布包塞给霍怀舟,低声嘱咐道:
“这是神仙公子的圣物,定能护好少爷。”
常伯走后,霍怀舟打开那小包,却见里面装着几颗香气扑鼻的药丸,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手指受了伤,还不甚灵活,他翻开一页,却见上面写着:
那狐狸美人儿化为妖风,卷着王员外的心肝一路飘至京郊破庙,将那心肝煎入药中,端给那小将军饮下。
狐狸美娇娘媚眼如丝,箩裙半敞,扭着腰柔声唤:“小将军,妾身的腰,软不软?”
霍怀舟:“......”
将那书丢进草垛里,乌发间露出的玉白耳垂微微泛红。
他少时离京,四处征战,竟不知如今京师的话本竟然这般荒唐!
简直不堪入目!
宣元七年冬,皇帝束发礼,大赦天下。
原一品骠骑将军霍怀舟,意图谋反,罪无可赦,念及过往军功,削去爵位,贬为八品承务郎。
大雪稍霁,路上行人又开始走动,岳筝的房间邻街,街头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徐家嫁女,原本是喜事,只可惜徐宅并未张灯结彩,反而每个人都神色惶然,面露不忍。
只除了二小姐本人。
喜冠沉甸甸地压得头疼,岳筝对着铜镜左右看看,又对喜娘道:
“姐儿,眼角的花钿除了罢,迁移宫的花钿画着破财。”
折腾了一番,岳筝总算满意了。中原女子出嫁需等到傍晚,太阳西斜,在窗棱上投下碎金般的光。
门口只停着一架灰扑扑的轿子,看着不甚起眼,就是岳筝的花轿。
岳筝也不恼,对着喜娘摆摆手道:
“姐儿,吉时已到,我赶着出嫁,先走一步。”
那喜娘给新娘子画了半辈子妆,也没见着比徐家二姑娘更活泼话多的。
二姑娘徐岳筝花容月貌,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如今却要嫁去霍家,这样好的姑娘,就这么被作践了,她长叹一声。
岳筝上得那简陋的花轿,却见淑静公主红着眼圈,捂着胸口,正站在窗边定定地瞧着她,眼里满是歉意。
岳筝又换上那幅嬉皮笑脸的摸样,拨了拨垂在眼前的流苏小花儿,摆摆手算作道别。
霍家门庭冷落,并未张灯结彩,岳筝蒙着盖头,被一个小姑娘牵着往院里走。
岳筝嘴巴闲不住,问那小姑娘:“你家少爷此前房里没人?瞧着他挺俊俏的,怎地京中贵女都怕他?”
小姑娘的脚步踉跄一下。
岳筝接着补刀:“传闻他性子残暴,喜欢杀人,这些事儿可是真的?若是假的,怎地不见他生气,惩处了那些传瞎话的?若是真的,那么他会不会一刀把我也杀了?”
小姑娘脚步一顿,竟然“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这也太不经逗弄了,将人摸索着扶起,岳筝咂咂嘴,笑道:
“罢了罢了,不逗弄你了,这些事儿我自然会亲自问他,婚房在哪儿?今儿天不好,别折腾你家少爷了,不若免了拦门、撒谷豆那些虚的礼数,直接进洞房吧。”
拘着礼数,一路跟在两人身后并未做声,常伯心中暗自惊叹,这徐家二姑娘的话......有些过分多了,如今霍怀舟喜静,受不得吵,偏生二姑娘嘴巴也没个把门儿的,连珠炮似的,一刻也不安宁,两人只怕相处不来。
虽然淑静公主早做了媒,许了徐卉给自家少爷,今儿来的却是二姑娘徐岳筝,他心中自然有数,但还是作了一揖,低声道:
“嫁予我家少爷,屈了姑娘,老奴心中有愧,今儿天晚了,晓得姑娘许是不愿意见着少爷,不若早些歇息,若是短了姑娘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岳筝顿了片刻,笑道:
“这不会是你家少爷的意思吧?那看来传闻有异,他还当真是有情有义的好人呢。只是不管怎地,总要先你家少爷一面,夫妻一场,自然要说点话。”
常伯和丫鬟喜乐对视一眼,无声叹息。
岳筝将盖头撩起一角,见西厢房燃着烛火,知晓霍家定然是让自己这个新娘子睡正间,眼看霍家落魄,只有一个老仆和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守着,日子过得定是艰难,却还能保持这份风度,着实不容易。
她在门前站定,见常伯面上为难,笑道:
“我只看一眼霍将军就好,毕竟是我夫君,他若不舒坦,改日子再圆房也成。”
说完,不顾常伯阻拦,推门而入。
屋内炭火烧得不旺,榻上躺着一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虽病容憔悴,却难掩昔日天人之姿。身旁还搁着一本《虎钤经》,显然每日翻阅,书页已经泛黄。
生着病还要看兵书,霍将军还真是刻苦。
岳筝瞧着霍怀舟微微颤抖的睫毛,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