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与白云
邮局门口飞来一只拖鞋,直直朝着王海棠的面门处拍去。
“啊呦,囊个小人袭击老子!”
王海棠眼疾手快地朝着旁边闪了一下身子,可是不躲还好,一躲就正中靶心。
站在阿尔吉勒身侧的温及眉心一拧,他身形敏捷地攥紧了手中的废纸,仓皇中,用纸包住了直捣王海棠眼窝的胶鞋鞋底。
拖鞋上还沾着潮湿的泥土,劣质胶皮经过风雨打磨,散发出一股子酸臭味儿。
温及将手中的胶鞋扔在门后的杂物箱中,刚要重新提起手中的笔,肩膀却被人朝后掰去。
“啪!”
猝不及防地,一道巴掌在温及的脸上撕扯开来。
腥锈味儿再一次在嘴中绽开,温及茫然地用食指抵住唇角,右颊处火辣辣的疼。
王海棠和阿尔吉勒被吓呆了,两双眼睛游离在发着疯的女人身上。
“你……都是你们,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戴着兜帽的女人发丝凌乱,恍如杂草,面部松垮晃荡着,如同不足月就被刮下的猪油。
她死死扯着温及的衣领,小指在温及的脖颈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王海棠“呵”地大叫了一声,上前拽住女人的头发,双脚跳起,巴掌推搡着面前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阿尔吉勒回过神来,他皱巴着五官上前劝架。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哈糖……啊呦,我嘴皮子……”
不只是谁的爪子抓到了阿尔吉勒的下唇,那力道,大到可以一口气拔掉芦花鸡的鸡毛。
“你个王八蛋,打小孩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个王八蛋出去和老子单挑。”
王海棠的指甲缝里不知是哪个倒霉人的土黄色皮屑,细细看去,还有几道嫩红色的血丝。
温及被女人一把推在了地上,他双眼通红,发丝凌乱,耳根处的汗渍腌泡着几道通红发肿的抓痕。
面前混乱不堪,似曾相识的情景在他脑海中转了一番又一番。
发疯的女人,瞪着鼓突的眼珠看他,嘴里大叫着“死不瞑目”。
他的母亲站在人群中,记忆中的歇斯底里化作了嘴角的嘲讽,就这样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温及摁住手中的油笔笔尖,浑身瞬间卸去了气力,女人的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他突然用力地挠着自己的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嗜咬,丢了魂。
“走开,走开……走开……”
温及无声地蠕动着唇角,胳膊拼命地挡住视野,只是右手里的笔尖却抵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眨眼之间,便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鲜血顺着他那白皙腕上的稀碎辙印涌出,温及的睫毛眨也不眨,只是认真地用笔尖在自己的手腕上翻耕。
忙着打架的王海棠余光瞥见温及的行径,一对爬满皱纹的眼角震动着,她大叫了一声,慌忙用脚绊倒还在与自己缠斗的女人。
王海棠一边迈着碎步一边朝着温及跑去,手心里的老茧触上温及的皮肤时,被烫地仿佛要化开。
她粗糙地扯下了脖子上的海棠纱巾,边为温及止血边惊慌地骂着脏话。
“你这小瘪犊子干什么玩意儿!眼珠子花啦!怎么往自己身上划拉!”
温及失神地看着自己的腕子,中了邪似地一把甩开王海棠的手,他晃荡着站起身子,抬起流血的胳膊挡住眼睛。
“啊呦,这瘪犊子差点没把老子推死。”
王海棠朝后踉跄了几步,嘴里边骂,边心想着年轻真好。
她“慈爱”地看着能当自己孙子的年轻人,几根白发从棕色的发梢间偷偷摸摸钻了出来。
恍惚间,王海棠从温及身上看见了自家孙女的影子,倔强的,不守礼节的。
只是那双本该肆意张扬的眼睛里没有生气。
温及跌跌撞撞地靠着墙角边缘向邮局门外走,像个失去神智的疯子。
“阿吉勒!要出人命了,阿吉勒,快去找我家二小子!”
王海棠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她大叫着让摔坐在地上的阿尔吉勒去找李小耳的舅舅,自己气喘吁吁地去追温及。
李小耳的舅舅陈回现在在镇卫生所里做医生,平常给人打打针,抓抓药,日子久了,遇到小毛病,看人一眼,便能把病瞧个八九不离十。
当年他在重庆吃了没文化的亏,被人骗光了钱,不敢让王海棠和陈芳琴知晓,只能发愤图强,东拼西凑地偷偷摸摸去上了本科,学了个医学的边缘专业,又辅修了心理学。
毕业后,陈回在重庆的一家私人医院里做实习生,日常工作将将就就,性格也耿直不懂得钻营。
在重庆这座大城市里,他的随性说得好听些叫与世无争,若是说得难听些,就是陈芳琴骂的十闷棍打不出一个响屁来,没什么大出息。
他与重庆在无声无息间脱了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