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八)
许嘉言自在前堂与赵家人寒暄,江映月上辈子见得多了,谈不上腻烦,但总是无聊的。加之江映月这会儿十分疲惫,便有些心不在焉。
许嘉言看出江映月倦怠,开口让她先回去休息。江映月也没兴致在这里敷衍赵家,人情往来许世子得心应手,江映月如今换了赛道,没必要再继续耗着。
江映月和许嘉言之间自然而然的亲近,落在赵家人眼里,又是各有思量,只是江映月已不在乎这些了。
江映月往回走,白石甬路花木掩映,远远听见有人喊她,“表妹!”
是大太太的长子,赵家五少爷,江映月的表兄,赵璟忱。
江映月九年前刚来赵家时,大太太原没把江映月放在眼中。
一介孤女,身世也算可怜,大太太对江映月谈不上讨厌,甚至有几分怜悯。真正让大太太开始讨厌并越发厌恶江映月的,是赵璟忱不管不顾地喜欢上江映月。
赵璟忱一定要娶江映月,大太太一定不许赵璟忱娶江映月,一个俗套的表兄表妹身份不配的故事,江映月现在回忆起来,根本想不起当年的少女心事,泪尽枕凉,辗转难眠。
她甚至已经分不清当初难过的,究竟是和赵璟忱的不可能,还是大太太的步步紧逼。
江映月和赵璟忱见了礼,赵璟忱急忙忙地,“央央,我听说你跌了跤,今儿又急着出门去,没事吧?”
江映月有个小名,叫央央,不算闺字,只是阿娘在世时常叫的。
江映月打起精神,笑道,“无事无事,阿兄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赵璟忱惯来先将江映月从头关心到脚,两人闲话几句,又听赵璟忱叹道,“从城里往返元妙宫的道路这些年越发难行,早说重新修一下,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江映月有心从赵璟忱这里多套些元妙宫的事,便故作落寞,含混着叹了句,“元妙宫啊……”
果然赵璟忱顺着她的话头,“我一直觉得元妙宫不够灵验,这宫观才建了几年,谁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香火,偏阿……妹和老太太一向信它,这次惹出事端了吧。”
赵璟忱原是想说阿娘,话到嘴边生生咽下,阿妹转的生硬,平常他都叫大妹妹的,也不知央央留意到没有。
赵璟忱偷偷观察,江映月正低头思索元妙宫,没注意赵璟忱复杂的小眼神。
赵璟忱见江映月神游,想是没发现他口误,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有些伤怀。
从前表妹就没有多喜欢他,如今半路杀出一个什么襄国世子,今日一见,世上竟真有这样云端上的人物,自己如何能比。
赵璟忱一时自怨自艾,恨自己这几年一直没搞定阿娘,没能和央央定下婚事。一时又自伤自叹,觉得央央本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原是自己不如别人,合该祝央央前程锦绣才是。
赵璟忱这边心里百转千回,连话都忘了说。江映月无心敷衍他,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默默走到了江映月的小院前。
江映月的小院在赵府西北角,当初父亲没了,母亲带着她回来投奔娘家。所幸赵家老太爷老太太都在,不是兄嫂掌家,江映月母女前几年住的还算安稳。
不过江母这番回来,已是客居娘家,到底与闺中不同,日常极少出门,只带着女儿清净度日。
当年家下一连串的变故,江母身体并不好,三年前一病去了,留下江映月一个人,空荡荡住在这院子里。
只是也住不长久了。
赵璟忱踌躇片刻,终是呐呐告了别。江映月看了会儿他的背影,赵璟忱回头看见江映月目送,欢喜的什么似的,举起手臂摇了摇,又扬声道,“妹妹快回去吧,起了风,妹妹别着凉。”
赵璟忱到最后也没问过一句许嘉言,大约他觉得就算是表兄,就算曾丝丝缕缕未言明,也依旧没有立场去问。他是个赤忱的人,只是两辈子江映月都算不上纯粹。
江映月感怀片刻,进屋坐定,雀儿早布置好了茶点,江映月摸摸她的头,柜子里拿了一碟酥糖给她,哄她去外面吃糖了。
从前阿娘回来赵家,只带了几个婢女,九年人事变换,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就剩下这个比江映月还小一岁的雀儿。
江映月累极了,换过衣服歪在榻上,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她去修道了,雀儿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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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映月是被猫叫声吵醒的。
头痛欲裂,左手没有知觉,浑身酸软。
小黑猫一爪子拍上江映月的脸,凶巴巴地喵了一声。
江映月定了定神,缓过来一点。外边天已经黑了,雀儿倚着熏炉旽过去,小院幽静中透着荒凉。
毕竟人少,也是难免,这不,野猫都跑进来了。
江映月准备收拾一下这只扰她清梦的坏猫咪。
是只黑猫。
橙黄的眼睛,纯黑的毛色,粉嫩的肉垫。
江映月感觉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