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苏木清楚地听到耳边一声痛苦的闷哼,四周骤然一暗,地动渐渐平息。
男子刻意延长的粗重喘息失败地掩饰着他的痛苦,王苏木很想确认他是不是受了伤,刚一扭头,就听裴骘连嘶带喘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沿儿传来,“你最好一点都不要乱动……我刚被砸到了……嗯!”他疼得没忍住哼了一声。
王苏木顿时大气不敢喘半点,她很想追问他到底伤到哪里了,但她……开不了口……王苏木突然在这一刻,有些憎怨自己的失语。
“你一个世家女郎,成日乱跑什么?”
无声。
“……这该是我第二回救你了吧?”
王苏木毛茸茸的头,似是得到应允,轻轻地颔了一下。
“事不过三……嘶——”后腰一阵遽痛袭来,裴骘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他俩被倒下的大梁与墙体形成的狭小空间夹在其中,进退不得,便只能以这样一种姿势暂时撑着。
“我知你不是先天失语,你并非不会说话……倘若我不在了,他们找到这里,你怎么求救……”话糙理不糙,裴骘又缓了口气,无法忍受的疼痛下,人本性里的恶在所难免会失控,又何况怀里的女孩安静得像个兔子,任人欺凌的柔软进一步释放了他心底的恶意,他突然问了句,“章家的新妇你还没当上,你舍得死么?”
这句说完,不等王苏木回答,裴骘却福至心灵,脑中一直淤塞的关窍顷刻间就打通了,那件棘手的问题也有了迎刃而解的法子。
随之而来的巨大兴奋暂时抑制了他的疼痛。
“你当是听说了你祖父自请去疫区一事吧……”幽暗中,裴骘的话如魔如魅,“我救人不白救……如果你我还能活着出去,我有个交换筹码……既能保住你祖父性命,还能报我相救之恩,你要不要一听?”
她再次轻轻颔首。
“我听说,你在医术上的造诣,颇有乃父之风……倒不若,你替你祖父南下如何?你若同意,我便有法子留你祖父安生呆在京里。”
这一次,王苏木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哪怕生死、归期皆不定?”他继续蛊惑诱导,“那你可要想清楚,如此一来,跟章家的婚事,可就不成了……”
这回,隔了许久的沉默之后,王苏木才微不可见地颔了下首。
也不知是不是疼出来的错觉,裴骘觉察到自己的手背上,仿佛被灼上了一滴蜡泪。
可是四周一片黑,又哪来的蜡。
裴骘心中久悬的大石终得卸下,但空出来的位置,却结出一枚琥珀,里面封住的,是一滴泪。
良久,他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等灾疫了结,我定帮你另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此间一去,生死难卜,裴骘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无用的宽慰,背后的伤痛开始蚕食他的意志,体力也在一点点消逝,他心知肚明,自己撑不了多许久了,借着还算清醒的时候,他叫出一声她的名字,“王苏木。”
她微微抬了下头,算是回应。
他的声音极低,近乎气若游丝,“你会说话算话么……”像是在问她,却又不用她回答,“万一我走不出去了……看在我救你一场的份儿上,你还是会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对么?”他的声音随着他的脸一点点沉下来,毫无声息地垂在她的颈后。
王苏木被卡得死死的,半分都动弹不得,但她从不曾想过、更不敢想身后的这个男人,是为来寻她而殒命在此,此时此刻她肩上背负的,不仅是一条人命的重量,更将会是足以压垮她后半生的亏欠跟歉疚。
她怔了半晌,用力抬了抬肩膀,试图唤醒他,但他的鼻息却轻若鸿毛,王苏木恍然不觉,大颗大颗的眼泪正从她眼中奔涌而出,成串砸落在裴骘的手背上。
自双亲离世后,伴着言语一同从王苏木的躯体中消逝的,还有她的眼泪。而这一刻,眼泪可以肆意倾淌,但喉间想发出声音却苦于入地无门的急困,逼得她发出一种困兽般的嘶鸣。
莲世之外,怀渊亦站起身来,走到时极镜前,目不转睛地望着镜中发生的一切。
镜中之人皆无所觉,被夹在两人之间的那枚玉佩发出了幽幽的荧光。
裴骘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重新拾回些许神志的他,伏在她耳畔呢喃,“我若死了……便也在这里立……立个牌位……同你结个……阴亲……你敢违约……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就在这时,高低有致、嘶哑如破锣般的驴鸣一声迭一声地出现在院中,王苏木胸腔瞬时涌起一股急恸,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喉间,她一张嘴,“宝……阿宝!”
一口血腥之气涌至裴骘喉间,险些给他噎过去。
院中的驴子耳朵一转,硕长的一张脸转向殿内,很快便“哒哒哒哒”地踏着青砖过来,在殿门口徘徊。
“阿宝!叫……”
“啊呃啊呃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