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膳房加菜,朕要给太傅接风洗尘!”
君臣二人用过晚膳,裴骘将汇总了各地旱荒灾情的奏折呈给她,李含阳瞧着他眼底的青影,便令他早点回府休息。
裴骘领旨谢恩后,原地踌躇了下,不期然再次开口,“陛下。”
李含阳从奏折里抬起脸,“太傅还有何事?”
“昨日朝堂上的事,臣听说了。”
李含阳神色不变,“难不成太傅是为了此事才快马加鞭提前返京的?”
他一手教出来的弟子,随着年纪一同生长的,是那颗日渐难测的帝王心。
厅堂内灯烛熠熠,映在龙案上的那盏突然灯花结蕊,烛火爆花,见裴骘不言,李含阳口气波澜不惊地追问,“太傅怎么说?”
“陛下不想成亲?”
李含阳放下手里的折子,“若朕没记错,太傅业已三十有二了吧?”她颊边旋出两个若隐若现的窝,“太傅又为何还不婚娶?”
“蒙先帝器重,临崩寄臣以大事,圣训在心,夙夜惶恐,唯恐有违圣训,无以报先帝遗德。大正千秋基业……”
李含阳打断他,“太傅也知先祖以血肉之躯打下的江山基业压在肩上的滋味。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而今满朝文武,如果没有太傅,真心奉我为君王的又有几人?我不求什么千秋万代名垂千古,只想父皇耗尽心血才稳住的江山,不要断送在我李含阳手里。”她重新垂下视线扫了眼案头的折子,手指捻了捻笔尖,口气如常地说下去,“太傅博览群书,该当知晓,君臣相得,应如水鱼之交……而夫妻相庄,亦当如此。现如今内忧外患,朕不介意寻一条捷径。”
裴骘胸中一震,他听懂了,李含阳绕了一大圈,竟是有心拿他们二人的婚姻为筹,纵然不知她此言有几分真,又几分假,但她既能说出口,就代表她不是没动过此念头。
“此非儿戏,万望陛下日后三思而慎言,时辰不早了,容臣先行告退。”君臣有序,再严厉的斥责也不容他脱口,裴骘说完便拂袖而去。
李含阳将笔锋在朱砂里滚了又滚,心底为自己所逞的一时口快暗暗懊悔。从她当上储君的那一日起,她便知“君无戏言”,她没有作弄裴骘的意思,帝王的姻缘都身不由己,与其盲婚哑嫁,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思来想去,裴骘的确是最佳帝君人选,只可惜,方才心急了,在还没有探明他心迹时,先声夺人地露出了威逼之态。
裴骘是她在朝中唯一值得全心依仗的后盾了,万一刚才弄巧成拙,她还有后路可言么?
怀渊看着连自己的婚嫁都要算计的李含阳,心绪微微泛起波澜,照理说,在那方幻境世界里,唯有她的神识是真,其他皆为幻象,但为何换了副躯壳,那个孩子却陌生得叫他难以相认?难道真是环境造人的缘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