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夷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婴母娘娘嗔他道,“冯夷上神还有何疑问,便一道问来吧。”
冯夷弹指在四周布下结界,将他们三人罩在其中,“婴母娘娘可曾听闻,凡人若吞下净世白莲子,是否能一步登天?”
他如此一问,婴母娘娘自是能洞烛机先,“哧”地笑了声,“若是有先例,弱水河畔还不得被修道之人踏烂?净世白莲是经天地造化而成的无上法器不假,清净不染,有荡涤天地邪毒、酝酿造化之力,但其莲子,要么生生不息繁衍下一世白莲,要么需经某种造化炼成至宝法器。凡人肉体凡胎,若区区五谷轮回之地便能将其收为己用,这是小瞧了谁?”
冯夷讪讪地摸了摸鼻梁,“是我狭隘了。”
怀渊闻言,也抬起头来,将和光误吞净世白莲子的先后机缘如实相告,“我自始至终都没在她的神泽里寻到半分妖丹或是净世白莲子的踪迹。”
婴母娘娘颔首道,“净世白莲子非一般神物,能与之相融的仙体,恐怕多少跟白莲有些许本家关联。既已归位,待她寻回神识记忆,仙籍上自会登记造册,不妨等些时日再看。”
送走婴母娘娘,冯夷扭头问怀渊,“那位还没醒?”
怀渊摇头。
或许是因为飞升伊始还驾驭不太好仙体的缘故,和光近来格外嗜睡,这一觉醒来,又过去两日两夜。
怀渊趁她清醒,唤来孰湖兄弟打道回府。
阔别十数日重归轩辕,怀渊在圜则殿召见完众弟子,独独将常如留下。
时不时瞥两眼匍匐在怀渊座旁的封阳,常如从头到脚都不好了,甚至怀渊垂训时他都在盯着封阳的大爪子发呆。
“常如——”怀渊唤他。
常如恍惚回神,躬身施礼,“师尊。”
“留给你的课业完成得如何了?”
常如低头嚅嚅,“完成了……”足尖踢着砖缝,欲言又止了几番,才踌躇开口,“师尊,缘何只跟你出去了一遭,回来……回来他俩就有了那般造化?徒儿……徒儿还能作封阳的阿兄么?”
怀渊神色如常,“你这是在怨为师有失公允?”
常如讷讷。
“封阳坠河,和光舍身相救,若非因缘际会得先天至宝护佑才因祸得福,怕是他们两个都会殒命。常如,以性命偿换来的造化,你还羡慕么?”
这是常如始料未及的答案,他眼圈倏地就红了,在怀渊座前跪下,叩首不起,“徒儿知错。”
“你错在何处?”
“‘贪嗔痴慢疑’,徒儿一下犯两样,徒儿宁愿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若非业力反噬,封阳本就该是这个身长,现如今业力已化,不日起他便也要开始修习道法了。常如,徒争个兄长的名号没有意义,你再不努力,如有一日封阳修为在你之上,难不成遭遇天劫时,要靠封阳护你?”
常如一挫再挫,涕泗滂沱,“徒儿定当勤勉,不再贪顽。”
怀渊被他哭得头痛,凭空变出一个盒子,推到他跟前,“这是和光沿路为你搜集的新鲜玩意儿,她一直昏睡,你且先拿回去吧。”
常如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之物,又抹了把泪,“师尊……徒儿……徒儿还能跟和光一同修习么?”
“这事等她醒来,你自同她商议。”
常如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地抱着大盒子退下了。
一眨眼便又过月余,和光仍迟迟不醒,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怀渊思来想去,索性从郁罗箫台那方灵汤里引来一池水,将她放了进去。
又三日,看似是这个方法奏效了。和光恢复了些许意识,转为浅眠,她感知到水里很暖,也很明亮,池底的大石中间,泉眼正汩汩不断地往外喷涌,踏上去痒痒的。
不知是梦是真,隐隐听到有人在低声交谈,她循声游弋过去,烟煴水雾中,看见一只大脚探入水面试了试水温,也不管水中是否有人便劈头盖脸地踩了下来。
和光正欲出水与之理论一二,开口却发现喉间发不出任何声响,一时情急,就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她胸口的起伏让守在池边的怀渊察觉出异样,迅速结印推入她的眉心轮,借以护住她心神。
“和光。”
遥远天际传来的呼唤,沉稳有力如出金石,音波万里,荡涤八荒,携她奋力向外一挣,跳出混沌。
一睁眼,不偏不倚撞进咫尺上方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在那其中蒙蒙藏着另一个十方世界,让她平白生出从一个梦境闯入另一个幻境之中的不真实感。
“醒了?”
和光尚不及细探那方深境,怀渊便垂下眼睑,人也重新向后挺直,屈起一条腿在池边坐了下来,“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自己浸在一个……”和光的注意力马上被他的问题所牵引,一翻身,正欲与他细细道来,但下一刻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不是,我怎么真泡在汤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