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怀渊无动于衷。
芙蕖开至荼靡,花瓣垂落,封阳身长已过半丈,通体金白的毛发,泛着赤乌光色的斑纹隐隐可见,他迷迷噩噩地睁开眼,翻身从莲座上爬起,抖了抖毛,一声虎啸通天彻地。
宾客中不知哪家的小儿忌惮又兴奋地喊了一声,“是山君!”
虎目微眯,四下一扫,睥睨众生不怒自威。
冯夷由衷抚掌赞叹,“好小子,丝毫不输他爹的威风!”
哪知封阳下一刻便一头扎进凌水中。
“小子!”冯夷大惊失色,跟怀渊相视一眼,疾步奔至水边。
一泓芙蕖开始向一处收拢,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又过了片刻,水面漾起涟漪,一颗虎头先冒出水面,再然后就露出了被他驮在背上的和光。
往日那个生机勃勃的女郎,现如今安静地伏在白虎身上,山君夫人特为她此行而备的扶光色衣裙,让毫无生气的她远远望去如同一片凋零的荷瓣。
怀渊静默,明知人生苦短,于他而言,譬如朝露,刹那芳华,但神也拗不过习惯,她跟封阳早已在朝夕相伴中深植于心,成为他的习惯,他一脚踏入水中,大步朝封阳涉水而去。
冯夷眼瞧着不对,紧两步拉了他一把,“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当做的是去找北太帝君,给女郎下世找个好人家。”
怀渊脑中萦绕着的却是和谦安闭关前的托付,历历在耳,言犹未绝,名义上是将生杀大权交由给他,但他岂会听不出沉重托付背后的一片拳拳护女之心。
人既然是他带出来的,自然当由他带回去,眼下这般结局,怀渊不认。
所以冯夷总说他是杀才,当真是半分都不冤枉他——不经招呼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索魂,不是他怀渊的游戏规则。
就在怀渊雷霆欲发的当口,水面虚虚浮浮地升起一团雾,从四面八方向和光周身拢聚。
怀渊暗道不好,击水而出,说时迟那时快,一品莲台先于他将和光托至半空,一枚莲子神印在她胸脉中光芒四射地升起,最终在眉心轮中一闪隐去。
天界中人但闻鼓钟齐鸣,神识无不一震。
这是上仙归位的讯息。
神讯之后,凌水归复往日平静,和光却依旧双目紧闭,飘飘忽忽从半空落下,怀渊飞身迎上去,伸出双臂将其稳稳接住。
冯夷瞠目结舌地问他,“不是个凡胎么……怎生就……飞升了呢?”
怀渊眸色沉沉,“先回去再说。”
她什么来头?不是一届凡人么?怎会未经天劫就能位列仙班,且还是九仙中列头等的上仙?连串的谜团加持在和光身上,让亲眼目睹她平地飞升的诸神众仙对她的关注一下子就超过了新生儿。
若是一般凡人,修成正果顶多算九仙末等的至仙儿,而至仙到上仙,若非特别天赋异禀的,没个数万年的勤修苦练跟功德累积的造化,很难。
所以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因缘际会?那怀渊跟冯夷同想知道。
从凌水畔回来,怀渊便静静地坐在花厅中等她醒来,封阳则一如既往地趴伏在床脚的地上,不过变大后的它,硕大的颅顶比床面还高,一掀眼皮就能看见床上的和光。
而此时的和光正陷在深沉的梦境中,她仿佛仍置身母亲腹中,周遭皆是暖意融融的水,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若是抬头,便会发现,此处跟母亲腹中又有些许不同,因她能看到赤鸦当空,或白兔挂枝。
恍惚之中,依稀有人声靠近,不多时,就见水中仿若投入一条光滑的大鱼,她的脑子是混沌不清的,这会儿又想作缘何她阿娘的腹中会有鱼,正要游过去查探究竟,那鱼突然翻身长出了人脸,和光心下一遽,身子往水下重重一坠。
触底的一瞬,和光双手乱舞试图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惶然醒来。
身下有靠的踏实感让她渐渐清醒过来,掌中也确实抓到了何物,毛毛刺刺的,有些痒。
一转脸,正对上一颗毛茸茸的大头,虎目眈眈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心和哀伤。
而她手下薅住的,正是它的皮毛。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挑起床幔,露出怀渊夷然清浩的脸。
“醒了?”
和光懵懵地撑起身子坐起来,看看他再看看老虎,突然捂住脸呜咽,“封阳都长这么大了,我是不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封阳明显叹了口气,在地上趴了下去。
怀渊似也吁出一口长息,微不可察地扬了下左眉,径直从她面上捞起一只手腕,搭脉一探,刚一触及她的脉泽,便觉出清阳曜灵、杳霭流玉般的神清气爽。
“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和光不明他突此一问的意义,奄奄一息地用被子挡住脸,哭腔道,“你是不是要提前炼化我了?”
连守数日疲惫不堪的封阳此时早已鼾声如雷。
怀渊啼笑皆非,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