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染茶褐(二)
…果然。
顾清宁其实早有预料,何白绝不会就本本分分任她折腾、而不背后下绊子。
卖布姐姐这样一番话,其实也是笃定了她心底的想法。
她目光同时微不可查斜睨,注意不远处从她一出村,就鬼鬼祟祟跟了她一路的几个家丁。
……
少女一副似乎很失望的模样站起身,拿着莲蓬与肥鱼,转身离开了。
一回家,妹妹与娘亲皆在院中等她,见她回来,先是让她放下东西、关切的上下检查了一圈,确定她没有什么大碍,才注意到她带回来的货物。
柳拂笙显然有些不解,顾青梧却小脸一喜,欢快的拍了拍手:
“阿姊,今天我们有鱼吃了!”
小馋猫的模样,引得顾清宁与柳拂笙皆不免笑着摇了摇头,柳拂笙还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气氛一时间温馨融洽。
还是柳拂笙尚且记得燃眉之急,笑闹之后、不禁望向放下莲蓬背篓的顾清宁,问道:
“阿宁今日去市集,可有什么收获?”
顾清宁闻言叹了口气,露出极为忧愁的表情。
“女儿本想购入一批赭石染布,却不想何府的人昨日就放下狠话,叫任何人都不许卖染料。”
一句话落地,仿佛平地惊雷。
柳拂笙闻言怔怔瞪大了一双美目,头脑中“嗡”的一阵乱响。
……完了!
女人瘫软身体倒在了木椅上、一时间心绪繁杂,不禁悲从中来。
阿宁和阿梧,两个女儿怎么办?!
还有夫君好不容易保下的招牌,难道这就要砸在她手中了吗?
而顾青梧更是气红了眼睛,捏着拳头呆呆站在原地半晌、随即撸起袖子就要冲出门,去找何白那厮干脆同归于尽。
不同于顾家的愁云惨淡,何府中却是一派春风得意的状态。
书房中,何白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细缝大小的眼睛满意听手下给他汇报顾家的动态。
他慢慢悠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听到顾清宁满脸失望离开市集的时候,更是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拿什么与我何白斗?”
茶杯撂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细响,何白不屑冷哼出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没了关键的染料,就算她顾家染坊手艺再如何高超又能如何?
他倒要看看,这顾家的小娘子如何神通广大、能空手变出染布!
仿佛已经看到几日后那如花似玉的姐妹二人哭哭啼啼,跪在他身边侍奉的动人模样,何白细小眼睛中泄出淫猥的光亮,晃着扇子听一旁手下对他料事如神的恭维,不禁想:
可别怪他辣手摧花啊,小娘子。
谁让你们顾家招惹了京中的大人物呢?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而另一边,还不知道何白正在如此恶心的意淫,顾清宁忙拦住她怒气冲冠的傻妹妹。
她开够了玩笑,也就不再坏心眼的吓唬六神无主的柳拂笙与怒气冲冲的顾青梧了。
顾清宁不免“扑哧”一乐,搞得二人皆看着她不像忧愁的模样一愣神。
甚至顾青梧还十分担忧的看着她、询问一句:
“阿姊,你是气傻了吗?”
顾清宁闻言却弯眸、唇边勾着浅淡的笑意,开始宽慰忧心忡忡的家人们。
“我就知何白定会背后搞些不干不净的手段,已早想出应对的方法了。”
母女俩不由一怔。
将人胃口吊起来的顾清宁,却是提着东西,转身带不明所以的二人走进了库房。
这个朝代对染布的认知实在是落后、染料的种类只局限于矿物;也万幸这种局限,才能令何府的人只关心与之息息相关的矿物染料,而并不会在意真正重头戏的荷叶。
而且染色技术也相当落后,相比于草木染而言,颜色种类单一、加工费时费力,花样也不够灵活生动,简直毫无竞争优势。
她之前试探问了柳拂笙一些在她看来很基础的染法技艺问题,然而却只得到女人茫然的眼神,顾清宁便对当下染坊的落后,有了大概的认知。
——最重要的一点是,矿石开采和加工在落后的生产条件下难度都很高,这也就造成染料昂贵稀少、染坊利润极低;而草木随取随用,基本没有加工门槛,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分明上好的天然染料就在眼前,却不懂得利用,在顾清宁看来,简直像是守着金山银山却要徒劳饿死一般荒唐。
这也给了她破局之法。
顾清宁垂敛秾长眼睫、指尖一寸寸抚摸过尚未加工的白布,忽而抬眸,对怔愣在一旁的妹妹说:
“阿梧,随我一同将工具搬到院中。”
温婉柔弱的少女自信一笑、灼灼出令人难以错开眼的风采,缓慢而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