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放白鹿青崖间
吐蕃地势高于中原,昼夜气候差异极大,夜里冷风嗖嗖,到了白日,又是艳阳高照,晒得人睁不开眼。
到了鄯州,再往南行几百里,便是中原地界。
午间,客店帐房内,凌无非双手环臂,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沈星遥则站在墙边,仔细端详着挂在墙上的一卷绘着菩萨的唐卡。
画上神明,所用色彩丰富,眉梢眼角,举手投足都绘制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画里钻出来,化为真神。
“喜欢吗?”凌无非忽然开口。
沈星遥闻言,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朝自己看来。
她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画像,方开口道:“我就是觉得这画,看久了慎得慌。”
“为何?”凌无非笑问。
“寻常佛像都是半睁着眼,外不着相,内不动心,是慈悲。”沈星遥道,“可这画上的佛,却是双目圆睁。他一直这么看着我,仿佛把我当成了孽障,要从画里跳出来降妖除魔。”
“那你还看它作甚?”
“敢于直视,才证明我不怕嘛。”沈星遥言语间,已然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盈盈笑道。
“那是,”凌无非笑道,“若是沈大侠乐意,天都能被你捅个窟窿。一幅画像的确没什么可怕。往后有你在身边,我们家里也无需贴门神。只消沈大侠往门前一站,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靠近。”
“才一年光景,你这张嘴又皮实了不少。”沈星遥捏了一把他的脸颊,佯作嗔态,白了他一眼道,“看来恢复得还不错,也可以好好回中原,继续做你的天下第一了。”
“你就饶了我吧。”凌无非笑着讨饶,搂过沈星遥腰身,俯首贴着她的额头,撒娇似的说道,“我当真受不了那些虚名,成天笑脸迎人,同坐牢无异。夫人待我这么好,定也舍不得我受苦……”
“起开。”沈星遥推了他一把,捏着他的脸,道,“回家看看而已,又不要你去做什么。这般如临大敌,是怕路上窜出个妖怪吃了你么?”
凌无非展颜一笑,凑到她唇边轻啄一口,眼中漾起恬淡的光彩,柔声问道:“那我们何时动身?”
自与沈星遥重逢,这一年多来,他们四处游玩,再未理会过任何江湖恩怨。
曾经的血雨腥风,在经历过大起大落后逐渐淡去,将平静与安逸还给他们。生活也终于如他所愿,不复坎坷。
这便是他一直向往的日子,若往后都能如此顺遂,也就不枉此生了。
凌无非拥着沈星遥入怀,双手环过她腰身,十指相扣,下颌靠在她肩头,正值情浓,耳边却传来一阵敲门声响。
“谁?”凌无非眉心一沉。
沈星遥扒拉开他的手,坐直身子往房门处望去。
“请问,”门外传来一个郑重的男子话音,“住在里边的客人,可是从中原来的惊风剑?”
凌无非眉心一紧,下意识与沈星遥对视一眼,心觉不妙,即刻回道:“认错人了,去别处找吧。”
说完,他立刻翻身下榻,穿上靴子,拉过沈星遥的手,拿上苍凛走到窗边,正想溜走,却听得“咣当”一声响,回头一看,却见房门已然大开,门外还站着一名吐蕃官兵打扮的小胡子。
沈星遥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门口的小胡子,眼里的笑忍了忍,硬给憋了回去。
小胡子仔细打量二人一番,目光落在凌无非腰间苍凛剑上,顿了片刻,向他行了个吐蕃人的礼,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中原来的惊风剑凌大侠?”
“都是来找你的,”沈星遥伸出手指,在他胸前戳了戳,似笑非笑道,“凌大侠,还躲吗?”
“都说你们认错人了。”凌无非索性收回按在窗棂上的手,揽过沈星遥腰身,大步跨出房门,径自绕开那小胡子,往外走去。
“我们是奉命令而来,想请阁下保护我家主人赴一场宴会。”小胡子不肯罢休,即刻追了上来,紧紧跟在二人身后,道,“我家主人知道阁下是中原武林天下第一的剑客,身价不菲,特地交代我们,价钱随便您开,不论多少都……”
“那我若想要你们家主人的项上人头,他也肯给?”凌无非忽地停下脚步,唇角一挑,回头笑问。
“这……”小胡子不禁语塞。
“开个玩笑,别当真。”凌无非随口说着,仍旧拥着沈星遥肩头,走出客舍大门。
“凌大侠!”小胡子高喊一声追了出去。
然而二人走到门前,却见外面已围了一大圈官兵。
“又是这招?”沈星遥摇头,啧啧说道,“怎么不换点新鲜的?”
“二位误会了。”小胡子追到二人身后,见此情形,立刻上前示意那些官兵往两侧退开,又忙对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星遥唇角一扬,拉上凌无非便走。然而过了一会儿,回头再看,那小胡子竟还跟在一旁。
“你这人怎么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