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上）

眼神冷下来。

他走得又稳又慢，撩起了被雨水打湿而略显厚重的袖子，摸上一直绕在手腕的丝线。

“其实，净空一直瞒了师父一件事。”净空笑了一下，“那位苏施主梦见了缘安大师，净悟梦见了，净空，也梦见了。”

终于，净空走到了静莲身前，可静莲闭眼看不见此刻的净空，神色已近贪婪：“他和我说，师父年纪大了，已经到了得见佛祖的时候了，可以把佛法真谛传给我了，师父，你觉得呢？”

“自从知道师父得了大师的真谛，弟子毕竟也是大师的亲传弟子，师父要死了，不应该在死之前告诉我吗？”

静莲在他的注视之下，皱起眉头。

“没有这种东西，缘安什么样的人你比为师更了解。他当年走得急，根本没有留下什么。不过就算有，你也参透不了。学学净明，听话一点。你若再不离开，为师可就要……”只觉得耳边有什么经过，来不及说完，便开始咳嗽，浓郁的血开始摇晃，他得赶紧了。

甫一睁眼，净空竟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

“净明？看来，师父真的不想给弟子啊……”净空只听到了那个令人嫉恨的名字，脸色狞恶，咬牙切齿。

还不离开，静莲一急，一口血冲上咽喉。他眉头直跳，捂着胸口，凶声道：“够了能慧，赶紧给我滚回去！”

能慧？

这也是你能叫的？

净空被这名号刺到了心头，本就濒临崩裂的边缘，那恶鬼又开始在耳边怂恿，甚至这些时日来，那些愚民的闲言碎语，所作所为又开始出现。

二十年的惨淡经营，才把佛寺养成他想要的模样，哪能这么便宜旁人！

静莲静莲静莲，跟在静莲后面的只有净明，这段时间，甚至那些人前来上香，第一句话皆是：净明师父不在吗？

“看来，不是住持不想传给弟子，而是根本就没有把弟子当做弟子。你心里，果然只有净明。”净空觉得自己可悲可笑，一直在为他人做嫁衣。他忍不了了，拳头握紧，开始收紧了手腕。

一个快死了的老和尚，一个被人遗忘的老和尚，凭着他师父的神通，居然又开始作威作福，凭什么！凭什么！

还有净明，静莲居然用对付净明的那一套来教养他。不仅要把能慧变成净空，还要把净空变成净明。

这老不死的心里，只有净明一个人而已。

如果不先下手，难道真要看着自己的东西归于他人？

他不甘心，不甘心！

属于他的东西，自然要夺回来。

他才是名正言顺，最有资格的人！

他的东西，怎么可以给旁人？

如果拿不走，那就谁都别想有！

他邪笑：“住持如果不给我，那就去死吧……”

向来和善懂礼的净空撕裂自己的伪装，眼睛通红，已经被欲望淹没。

他听不见老和尚的呼救，老和尚的求饶，甚至声音都变了，带着熟稔，叫他能慧，能慧……甚至连一旁摆放的佛塔莲花座倒地，也无知无觉。

佛塔碎裂，静莲心头一颤，没了动静。

当一个重重的人落进怀里，才幡然醒来。

老和尚早就没了气息，如一滩烂肉一般，倒在他怀里。

丝线锋利，他又用了死力，手掌已经有了深深的割痕。

在极短的惊慌之后，净空冷静回来。

净空闭上眼，不顾满脸的冷汗，在拼命回忆从前缘安教导他的一切。如何嫁祸他人，如何毁尸灭迹。

只是一个人而已，一个死人而已，他能处理好，就像从前一样。

他知道怎么处理死尸，但雨夜匆忙，这几日定然不能盲目行动。

目前而言，没有什么地方比禅房更安全。

这些贵重陈设，都是他得了静莲命令，亲自命人造的，哪里有什么，一清二楚。

可静莲死了，就没有了佛偈。

方才冲动褪去之后，有些无力，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

净空深吸，静莲的死活不要紧，他可以瞒天过海，甚至可以为自己顶下住持之位。但他没有慧心，根本看不透那两个施主的命数。

法会要举办，但主角得换人了。

今夜雷雨，的确是个好日子。

至于其他碍事的人，碍事的人也得死……

死去的老和尚被匆忙塞进中空的佛像。

等大门又被关上，却有黑色的烟雾从中慢慢渗出，逐渐凝成人样。

一个更为年轻的，更俊朗的人样。

他冷笑，好个净空。养了一个白眼狼。

不过他怎么会轻易死去？不过一个躯壳而已。但如今离开了这层皮囊，他能强行替换了。

旋即低声念咒，将残存的神力汇集一处。

屋外，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