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何枝可依（2）

***

一九四一年十一月一日，雷古勒斯所在的第三战斗机联队第二大队结束了在东线将近半年的战斗，按指令将机器移交给第七十七战斗机联队，开始准备返乡休整。

雷古勒斯和他们的战友都明白，圣诞节前打下莫斯科的愿望恐怕是要落空了。他们平均每个人每天都要咒骂一次愚蠢的陆军，抱怨他们停滞不前全是那群只知道往后缩的陆军的错。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雷古勒斯的击坠数上涨至九架。这一天，大队长戈登·戈卢布上尉（Hauptmann Gordon Gollob）亲自为雷古勒斯戴上一级铁十字奖章。

已经拥有八十五架击坠数的戈卢布上尉领子上别着银橡叶骑士铁十字奖章。那是元首亲自为他戴上的，多么激动人心！雷古勒斯面无表情，心中却下定决心，将他们的大队长当作了榜样与追赶的目标。他并不是唯一一个。佩戴崭新奖章的飞行员们昂首挺胸站成一排，行举手礼向被他们占领的天空喊出了最热切的渴望：

“胜利万岁！胜利万岁！胜利万岁！”

他们马上就要离开这片陌生的土地了，大家不免感到一丝伤感。毕竟，这是他们战斗过的地方。这一年，第四中队有四名年轻飞行员的生命被永远留在了这里，包括他们的前任中队长卡尔·温特中尉。他们坚信，他们的名字将永远被他们为之奋斗过的国家与民族铭记。

雷古勒斯的战友们商讨着圣诞休假计划：他们其中一半的人可以在家过圣诞，剩下的一半可以在家过新年。雷古勒斯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激烈的讨论，心早就飘远了。

一个月过去了，雷古勒斯还是没有收到菲利西娅的回信。

那晚过后，雷古勒斯花了半天的时间才想起来自己喝醉酒后干了什么好事。他差不多把宿舍的老鼠洞都刨开检查了，但连那封信的半点影子都没看到。

还是好心的卢卡斯告诉他，那封信当天早上已经寄出了。雷古勒斯听到以后肺都要气炸了，明白自己被战友给整蛊了。

他都在信里写了什么鬼话？别说信的内容了，光是想起来那个荒唐的落款（“你的男人”），他都感到羞愧难当，觉得这辈子都没脸再见菲利西娅了。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那可是他的菲利西娅！

他捧在手心里好几年的人、他生怕一碰就碎掉的人，怎么能被如此轻浮地对待？更加令雷古勒斯懊恼的是，这么做的人还是他。

整个十月份，雷古勒斯的脸就像苏联秋冬糟糕的天气一样，阴雨连绵，从来就没放过晴。在这种糟糕心情的加持下，他的战绩差不多翻了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攻入苏联四个月后，他们在临走前终于有了点像样的娱乐活动。第二大队的小伙子们说笑着扛着椅子板凳去看了场电影（M?nnerwirtschaft, 1941）。黑白银幕上的德国女演员顾盼生辉，就连摔盘子也能博得他们的一阵喝彩。

雷古勒斯对银幕上的女演员嗤之以鼻，心思早就飞到了比她漂亮一百倍的菲利西娅身上。

“看看那张脸，”菲德少尉在回来的路上意犹未尽地说，又引起了大家的一阵遐想，“那双手、那身段。啧啧，这才是真正的女人啊。”他煞有介事地摇摇脑袋。

雷古勒斯冷着张脸，颇有希特少尉第二的架势。

“我看就连女伯爵的菲——”

心情差到极点的雷古勒斯一脚将他踹倒翻在地，菲德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擦破的脸颊，怒瞪着他。

“你再敢多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你给废了？”雷古勒斯威胁道。

“我早就看你小子不顺眼了。谁还找不到个女人啊？”

雷古勒斯好久没和别人打架了，但他的技术一点也没有生疏。别忘了，他在政教院待了五年，曾经带领一百多号人在军事演习中从几十支队伍中脱颖而出，就连四肢发达的君特·迈尔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冷静的雷古勒斯一怒为红颜，将看起来比他结实得多的菲德摁在地上一顿狠揍。

“再也——不许——说——我的——菲利西娅！”

雷古勒斯的脸颊紧绷着，灰色眼睛中闪烁着真正的愤怒，攥紧的拳头一下下地落在菲德的身体上。如果不是卢卡斯和希特合力将他拉开，恐怕他能将他揍掉半条命。

中队长科本中尉很快知道了这件事，罚他们两个人当天晚上一起站岗。雷古勒斯明白中队长的心思，但他的心情还是糟透了。

“真没想到，你力气还挺大。”头上缠着绷带、吊着一条胳膊的菲德对他说。雷古勒斯不想搭理他。

“你女人有福了。”

这都是什么鬼话？雷古勒斯双手持枪，继续保持沉默。

“要懂得怜惜人家，知道吗？”

如果不是在站岗，雷古勒斯真想再给他一拳，让他闭嘴。

“放心吧，人是你的，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