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越过苍穹(2)
也许这乍一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但候补军官雷古勒斯·冯·施瓦岑堡确实对外界发生了什么知之甚少。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他结束了为期半年的基本军事训练,被晋升为豁免兵(Gefreiter),来到柏林-加托空战学校(Luftkriegsschule Berlin-Gatow)继续学习,以获取A/B级飞行员证书。
天气糟糕到不宜飞行,但理论学习是不能落下的。在学校里,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学习,担心自己在课堂上的表现不够好会被赶出去。第一次,雷古勒斯感到了压力。他几乎是这里年龄最小的学员,但没有人敢小看他。
雷古勒斯幸运地获得了三天圣诞假。他美丽祥和的家乡慕尼黑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它不仅是巴伐利亚州的首府,还是纳粹运动的发祥地、纳粹党总部的所在地,元首曾经在此生活过、奋斗过。作为一名慕尼黑人,雷古勒斯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豪。
伊萨河畔宁静的和平里街终于还是迫于形势做出了一点让步。雷古勒斯回家时注意到,他们换了一户新邻居,这可不多见。搬走的那户人家雷古勒斯认识,他和那家的一个男孩小时候还一起在英国花园玩过雪橇。
当他问及此事时,沃尔布加只是不屑地说:
“别管他们。哼,骗了我们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掩盖不了身上那股犹太人的臭味。”
雷古勒斯明白了,没再多说什么。他不认为这有什么错,连公民都不是的犹太人有什么资格住在慕尼黑位置最好的区域之一呢?伊萨河的美丽风光当然要由更能配得上它的人来欣赏。
这对慕尼黑来说不是第一次。一四四二年,犹太公民被驱逐出城,由此至十八世纪下半叶以前,都没有犹太人在慕尼黑定居。
“您一定要娶一名金发碧眼的纯种雅利安女子,”圣诞节这天,女仆萨拉对雷古勒斯声音欢快地说,“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成为元首的精英。您一定会有很多小孩的——四个,不,至少六个。”
萨拉说的话正合沃尔布加心意,但让雷古勒斯心里发毛。
“一名雅利安血统的贵族,”沃尔布加在一旁补充道,“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名冯·沙茨贝格小姐现在正在慕尼黑读大学。她可是个好姑娘!你要不要和她见见面?”
沃尔布加和萨拉都笑着看向雷古勒斯。金发碧眼的雅利安血统贵族,至少六个小孩……他被她们的“虎狼之词”吓呆了,同时尴尬非常。他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
“再说吧。”他含混其词地说,落荒而逃。上帝!她们疯了吧?他还没到十八岁,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孩子?至少六个?他要娶的是个正常的女人,不是个只会下蛋的母鸡。
雷古勒斯显然低估了姑娘们的疯狂程度。在这天下午,他在窗户旁听到女仆萨拉对自己的同事、施瓦岑堡家的司机声音激动地说:
“如果我能给元首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司机有些憔悴。他的妻子被查出来有犹太血统,如果沃尔布加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丢掉现在的美差,被发配到西线去修筑工事。
在这时,大概只有家中的金毛犬克利切还能冲雷古勒斯欢快地摇着尾巴,一如往常。
和周围的很多人一样,雷古勒斯明智地选择对某些事情装聋作哑。犹太人、罗姆人、同性恋——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有什么必要向这些注定该死的人伸出援手?将他们抓走的人又不是他,他又能做什么呢?伟大的元首怎么可能出错呢?难道闭口不言、视而不见也有罪吗?
雷古勒斯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只是简单地、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事情而已。这样做是错的吗?可所有人都在这么做呀。
西里斯和去年圣诞节一样,没有回慕尼黑。波特夫妇邀请他到家中一起过圣诞节,在这里,弗利蒙告诉了他过去几月的收获。
弗利蒙·波特先去拜访了那名老战友本吉·芬威克。芬威克在一战时也是管军需的,只不过管的是空军的军需。弗利蒙向他打听那名上校的事,芬威克开始时推辞自己那天是喝多了说的胡话,在收了老友一瓶葡萄酒的“贿赂”后才说了出来。
芬威克的那名熟人叫做阿拉斯托·穆迪,是名空军中校。穆迪中校一战时是一名飞行员,脾气暴躁得很,曾经和不少人都产生过冲突,芬威克是其中一个。他们两个就是这么认识的。这名穆迪中校当年在部队里有个老上级,乔治·斯万上校,这人脾气还不如他。两个人一见面就不对付,在部队里是出了名的。听说一战结束后,斯万上校和老婆离了婚,女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对昔日的冤家成了邻居。
芬威克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抱怨穆迪中校的暴脾气。弗利蒙几杯酒下肚,突然想起来:
“我说怎么听着那么熟悉。我认识穆迪那个老家伙,我们在中学是校友……我比他大了那么几届吧,一起被关过禁闭,多少年没见了,真是……嘿,原来你说的人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