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冰霜圣诞(1)
Chapter 3 冰霜圣诞
从柏林往南约五百公里、大概坐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便能到达巴伐利亚州首府慕尼黑。这座位于伊萨河畔的古老城市始建于一一五八年,至今已有约八百年历史。
一一八零年,巴伐利亚被给予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作为封地。一五零六年,巴伐利亚被再度统一,慕尼黑成为巴伐利亚唯一的首府。一八零六年,拿破仑将巴伐利亚升为王国,慕尼黑成为王都;一八七一年,巴伐利亚王国并入德意志帝国,但仍保留了极高的自治权。
一九一八年,德国一战战败;一年后,巴伐利亚自由州成立,并成为魏玛共和国的一部分。由此看来,巴伐利亚作为一个独立王国存在的时间要比作为一个自由州存在的时间长的多。这里的人总爱强调自己的“独特”,并始终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穿着冬季大衣的雷古勒斯拎着箱子从慕尼黑中央火车站走出来,雪花从天空中缓缓飘落。慕尼黑已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好在道路上的雪已经被铲到两侧,人行道也撒上了防滑的碎石子。他的家乡一如既往的整洁、漂亮。
火车晚点了,雷古勒斯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秃顶大叔,说着巴伐利亚方言。雷古勒斯能听懂,但他说不正宗。
“和平里街十二号(Friedenheim Strae 12)。”
雷古勒斯报上地名,司机看到他露出来的制服衣领,规规矩矩地不敢乱说话。东拉西扯是全世界出租车司机的通病,但没人愿意因为胡诌几句被盖世太保带去问话。
几分钟后,出租车驶过路德维希大街,雷古勒斯透过右侧车窗看到了有党卫军士兵驻守的统帅堂(Feldherrnhalle)。它模仿弗洛伦萨的佣兵凉廊而建,过去是巴伐利亚军队的荣誉标志,现在是纳粹党纪念一九二三年“啤酒馆暴动”中牺牲的纳粹党员的圣地。
雷古勒斯望着宽拱下的纪念雕塑与石狮,燃烧的火把点燃了他心中涌现出无限豪情,飘扬的红色万字旗帜似乎在风中诉说着他未来的使命。
如果他有一天也能为国捐躯、得到后人的祭奠,那该有多好啊!十五岁的雷古勒斯想到。出租车司机注意到了他脸上渴望的神情,对此见怪不怪。
为国牺牲应该是每个帝国少年的梦想。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加高尚、更加值得的事情了。
施瓦岑堡家宅子所在的和平里街位置极佳,往东走几步是伊萨河,往西走几步是英国花园。这是一条安静、富裕的街道,同十年前一样。萦绕在音乐厅广场统帅堂前令人心神振奋的狂热气息暂时还没有侵扰到这里。
慕尼黑的富人都喜欢住在伊萨河畔,最不济也要能在窗户里望得到。雷古勒斯的继母沃尔布加总喜欢将客人带到景致最好的那间客厅,在那里能看得到伊萨河上的马克斯·约瑟夫桥,还能看得到河对岸圣乔治教堂的尖顶。
雷古勒斯受到了继母沃尔布加的热烈欢迎。她是个美丽高傲的贵妇,有着施瓦岑堡家族标志性的黑发。但在见到雷古勒斯后,沃尔布加絮絮叨叨得活像只老母鸡,一点贵妇的矜持都看不出来。她似乎把她无处释放的热情全都放在了刚刚到家的雷古勒斯身上。
“可真行,又长高了几公分。”
“我收到了学校的成绩单,你考得还不错,这才像样嘛。”
“这衣服料子太差了!我明天叫裁缝过来给你做件新的。”
雷古勒斯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明天是平安夜,妈妈,裁缝不会过来的。”他温言提醒道。
他多虑了,沃尔布加才不会在乎别人要不要过节呢,她只在乎雷古勒斯的制服好不好看、够不够威风。
“我是他的大客户,他不敢不来,”沃尔布加蛮横地说,“来,你转过来我看看。”
雷古勒斯沉默着,像个提线木偶似的配合地转了个圈。
“怎么又瘦了。你在学校得多吃点!你要是想吃什么给我写信,我让萨拉去买。那些抠门的普鲁士人……”
雷古勒斯终于有点头疼了。
“家里还有谁?”他问道,沃尔布加一下子止住了话头。
客厅中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的柴火还在劈里啪啦地烧着。
“你、我、萨拉,还有克利切,”沃尔布加冷着脸地说,“没有谁了。”
萨拉是施瓦岑堡家的女仆,克利切是沃尔布加养的金毛犬。沃尔布加总是亲自喂克利切,因此它对她忠心耿耿。没人能想到,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冯·施瓦岑堡夫人平日里说话最多的竟然是她养的狗。她的丈夫和两个继子都在柏林,可她半辈子待在慕尼黑,说什么也不肯搬走。
“他们会回来的,”雷古勒斯低声说,心里不确定沃尔布加是否已经知道西里斯去英国的事,“这几天雪下的大,很多火车都晚点了。”
沃尔布加淡淡地回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