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
暮色四合。
叶暄凉眯起眼。
海棠树外最后一点天光被远山淹没,两三点星子从云层中浮现,看起来有些荒芜。
翁语起身添了灯油,凌书渐便无所事事地观察起一旁的多枝灯。
屋中弥漫起灯油特有的香气,叶暄凉抬手给自己加了茶水,慢慢开口:“凌公子,你可真是让我意外。”
凌书渐无甚所谓:“先生信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了好意。”
这少爷态度突然转变,就连相信行盅的沧欢也吃了一惊。
不会是又憋着了什么坏点子?
沧欢悄悄睨了他一眼。
“话说,那小公子白日里与我说,坊主染了疫病——我看先生这副模样,不知可还康健——”
叶暄凉:“……”
翁语你死了。
她面色不改,嗓音居然就有些沙哑:“那可不,严重得很——那么二位还要留下来吗?”
她口中说着二位,眼却只看着凌书渐,于是凌公子毫不要脸地一撑木桌:“也没见有请郎中来给瞧瞧——早知如此我就不空手来了。”
叶暄凉沉默一阵忽然笑了,灯光下她半张脸有些朦胧。
她感谢完凌公子莫须有的“礼品”,就客客气气将几位客人请去用饭歇息。
凌书渐一愣。
那眼神有些熟悉。
夜有些凉。
叶暄凉没有再动脸上的妆容,换了一件厚实的单衣睡下。
她睡得安宁,另一间屋中的凌书渐却翻来覆去没能入眠。
他已经有些不明白了。
不是行盅,那么是谁易容成了沧欢,还在冷宅横冲直撞——
之后又有人扮成车夫,跟着他二人去了酒坊……
前后所有事件都仿佛毫无理由。
令人费解。
再就是去拜访行盅时碰上的叶汀山。
哦是了,叶汀山那模样不像是偶然碰见的自己,像是有备而来。
但是他为什么追到半程又不追了?
单凭月章阁那群干事,他可不信这就能拦得了这姓叶的疯子。
越想越乱。
不会是叶汀山?
然而从没听说他和冷宅有什么恩怨。
再说什么恩怨要灭人全家?
冷宅向来不曾树敌。
就算有什么私仇,总不至于——
什么烂事。
凌书渐不想管了。
然而十五年前叶宅那桩案子他还没找到真凶。
参与屠宅的杀手刀客事后尽数莫名死去,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月章阁无用,草草查看了几具烧焦的尸体,再也没有什么表示。
然而好歹是西城叶宅,家大业大,干事们好歹还在废墟里呆了几天。
虽然什么都没做。
凌亭一个局外人,好歹还顺着一时的线索追踪过一个刀客,虽然没追上那人就死了。
凌书渐后来晓了事,撺掇沧欢进了月章阁,自己则借着他的力量去调查叶宅的事。
许多年了,许多人都忘记了。
他还耿耿于怀。
叶宅早已被拆毁重建,它存在过的证据也悉数被磨灭。
大概只留在一些人的记忆里了。
提起时,不过叹一声那一家老小命苦,骂一声暴徒行径恶劣,再也没别的说法。
凌书渐想过与月章阁一刀两断。
然而这不要钱的人力物力,以他现在这不管事的少爷身份,还能上哪儿找去。
可是这些年,他暗里调查却一丝线索都没能发现。
除了偶尔能听到那幅《江陵向晚图》的消息。
即使最后都证实是假的。
有关叶宅所有消息,都消匿了踪迹。
直到几年前叶汀山这个名字重新出现。
然而再见时,物不是人也非,早就不能与从前一概而论了。
反而成了仇家。
凌书渐思绪被自己带偏,心里再安定不下来。
明日定要叫月章阁干事全力搜寻叶汀山。
理由就说他是凶手。
他无所谓地想,叶汀山可以对他起杀心,他便也没必要对这姓叶的手下留情。
凌书渐打定主意,才沉沉睡去。
梦见了行盅。
他在酒坊打听行盅,那位叫翁常的老者说,坊主只见有缘人。
凌书渐认真地点头,心里腹诽:狗屁的有缘人!
第二日,他近乎虔诚地登门拜访,被那名叫翁语的少年拦在了门外。
翁语说,先生繁忙,暂不接待客人。
梦里他慌忙解释:“我是来与先生切磋诗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