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列车
和失重感让我脑袋犯浑,胃里更是一阵阵翻腾,只有海水几乎把这里灌满的时候这种感觉才略有缓解。
我第一次尝试着在水里睁开眼睛,异物感和刺激感却迫使我不得不再次把双眼眯成一道缝隙,可是我不能闭上。我在乱流中寻找酷拉皮卡和生蔓的影子,绵软的白色触须却一股脑地涌了过来,缠绕在我身体周围。
在海水的压力下我仍然没能摆脱那种失重似的晕眩感,虽然当下的难受程度远不抵刚才严重,可新的问题又增加了。海水的阻力大大削减了我的体能与力量,我用缠护住身体,拼命撕扯着我周围那水母不知是哪个部位的身体,破碎的絮状物四处飘浮,我觉得它已经直接堵到了我脸上,可是我在水下本来就无法呼吸。
有一个比较直接的问题是,我不会游泳。
许愿能力的鸡肋效果现在就凸显得淋漓尽致了。在水底我无法开口说话,在没有空气的环境中,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凭我一己之力挣脱不了的大型水母,我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方法能把我们三个人一起成功救出去。危机来得太突然了。
缺氧的窒息感觉让我两眼发白,我们随着列车越来越向深处沉去。一阵压力卷向腹部,让我没忍住把腹中残存的空气吐出了一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此刻已经几乎摆脱了那只水母的魔爪,但是迷迷糊糊间,我产生了一种自己即将进入濒死状态的错觉。
记得没穿越之前,我看过某个综艺节目打破世界纪录的人类最长闭气时间,能高达九分钟以上,可我从前在体能方面是个菜鸡,计时最久的闭气时长也只有一分多一点而已。
穿越来以后获得的这个新的小女孩身体,由于接受过地狱级的体能训练,我有自信自己的闭气时长能坚持到两分左右,但是由于此刻的心境等特殊情况限制,从没入水中到现在为止,我的体感时间才刚刚过去不到一分钟,我就已经开始被痛苦到像是刀割脚板的窒息感折磨着。西索和伊路米当时为什么没教我游泳呢?扯开脚底最后一团水母之后,我手脚并用,拼尽全力地向离我最近的一个卡在座位下的空瓶子游去。
瓶子里是空气,或许也是我们的最后一线生机。
随着下沉的深度越来越深,略过珊瑚礁的水母向着更深处的海渊移动着。冰冷的海水浸泡我的身体,周遭的光线变得越来越弱,继续向下,下面是肉眼看不清的虚无黑暗,有数不尽的我们尚未知晓的动物和植物。我们会窒息,会被水压碾碎,变成扁平而破碎的。
水瓶终于拿到手了。我不知晓一瓶分量的空气能否支撑我们三个人直到回到水面重见天日那一刻,我不想死在这里,或让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我需要第一个返回去,只要我能开口,我们就都能得救,可他们两个人真的能支撑到不善水性的我挣扎着游上去吗?
我拧开瓶盖,对着瓶口狠狠吸了两口,才得以将那令人痛苦到近乎痉挛的窒息感抹消一部分。酷拉皮卡被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正在虚弱却依然顽强地用武器里的刀切割缠绕在自己身侧的水母,我拉着座椅借力游到他身边,把瓶子递到他手中,却四处都不见生蔓的影子。我心急如焚,却又被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支配着,我把希望寄托在了酷拉皮卡带我上岸,我可以用许愿把生蔓平安带回来。
多么紧迫的、与时间赛跑的一场赌上性命的逃亡啊,我几下帮酷拉皮卡扯开了他身上的水母触须,这大家伙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不论我们做怎样的破坏它都不为所动,都依然向深海继续移动着。
就在这时,新的触须突然又缠上来了,一下子就紧紧勒住了我的腹部,甚至直接打飞了酷拉皮卡手里的瓶子。随着一阵不可控的反胃,我腹腔里残存的空气被一股脑地全部吐出,我眼看着那瓶子顺着洋流一下子飞出去数十米之外,继续向下是一个激流的海底漩涡,我绝望地想,我们这次真的要完了。
我松开酷拉皮卡的手,用最后的意识对他比了个口型:
快走。
眼前的景象像在梦中似的搅成了一团,我希望酷拉皮卡逃走,逃出去,然后活下去,即使我不在身边也要坚韧地活下去。我对酷拉皮卡和生蔓都感到抱歉,那种愧疚的心情让我几乎哭出来,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哭没哭。如果眼泪流出来,会融入冰咸的海中,然后和大海一样变得冰冷,因为它们一样是复杂多变的。它会变成这汪洋大海的一部分,而从今往后,这片海也会承载着我最后的情思,将它同洋流一起带向世界,让它变成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戏剧性地想,这个可怜的女孩前生死于火焰,此生又要葬身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