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先前李昀昏睡的时候,虞慈已经用沾湿的丝绢替他擦干净了手心和小脸,所以现在只用温水洗净自己的手擦干,然后将少年的略小的手摊开放在自己的左手上。
榻上矮几上放着一盒打开的软膏,她用右手食指与中指挖了一块,轻轻涂抹到李昀掌心破皮的地方。
药膏清凉,碰到伤口时却带起一丝火辣,虞慈又细又软的指尖游走在伤痕上,令李昀手心发痒,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下手指。
虞慈以为不小心弄疼他了,手下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他,“很疼么?”
李昀轻轻摇头,“不疼。”只是痒。
他虽然说不疼,但虞慈的动作却愈发轻柔,一边抹药还一边轻轻吹气,“吹吹就不痛了。”
这是她阿娘小时候给她上药时常说的话,想到这儿,虞慈脸上不由得带上一丝怀念,神情柔和得似春水。
李昀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落到自己的伤口上,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虞慈,将她的每一分神情都纳入眼中。
被慈姐姐如此呵护,他只觉得手心的痒意直直窜到了心里,看着她的眼神愈发专注,满脸依恋孺慕。
虞慈将他两手都涂完药膏,又让他微微抬起头来。
下巴的肌肤更为娇嫩,于是她的动作也柔和得似羽毛,轻轻吹气时,李昀感到那股沁人心脾的兰香顿时浸染了自己的五脏六腑。
比刚才的甜粥还要甜蜜。
他甚至都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了。
再度看到李昀脖子上勒痕,虞慈却还是不禁愣了一下。
怎么忍心下这般毒手。
红肿的痕迹像一根粗麻绳紧紧缠绕在他的颈间,又如同一条赤色的毒蛇盘旋,可怖又凄惨。勒痕上还有几处被磨破渗血的地方,更添可怜。
虞慈因为心中疼惜,眼中竟然也浮起浅浅的水雾,她一边缓缓涂药一边轻轻吹气,仿佛想要把所有的痛苦都从这个瘦弱孩子的身上抹去。
颈间肌肤敏感,那气息落到李昀颈间时,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勒痕的肿痛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痒意游走在身上,这让他有些难耐,但他抿着唇又不肯出声制止虞慈。
他贪恋慈姐姐的温柔,即便自己难受,也不想她离开。
上好药之后,虞慈便让李昀躺在榻上休息,自己则在桌案边誊写经文,偶然抬起头来时就能看到榻上的少年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她知道阿昀一直在看自己,但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回给他一个安抚的浅笑。
屋内静谧,唯有纸笔相触时悉悉簌簌的细微声响。微风吹拂,从窗外带来几缕诵经的声音,令人心神安宁。
李昀望着桌案前的女郎,她垂眸目光落在宣纸上,神情专注而虔诚,窗外洒落的细碎春光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睫羽上,在她眼下投落浅浅的阴影。
这一幕是如此恬静美好,以至于李昀有一瞬间觉得生命停在此刻也未尝不可。
然而下一刻女郎对他展露出温柔笑意时,他又觉得还是活着才好。
只有活着才能留在慈姐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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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冥冥,天光还未被夜色完全吞没,一轮圆月已经挂在了天边。
厢房内,巧月双手叉腰,眉毛一挑。
她看着紧紧抱着自家女郎的瘦弱少年,语气严肃,甚至带了几分愠怒,“小姐,这你可不能再惯着他了!”
这一日李昀都巴巴地粘在虞慈身边,起初虞慈在厢房中抄写经书,让他休息他倒也乖乖躺着,但待到虞慈要去正殿听经时他又忙不迭地爬起来,怎么说都要跟着她。
虞慈原本担心他的身体,但是又扛不住他可怜又执拗的眼神,终究还是依了他。只不过听经时也难以像往常那般认真,时不时总要看看身边的阿昀是否有恙。
而得了虞慈同意的李昀颇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更加像个摇晃的小尾巴似的,寸步不离跟着她。
巧月瞧他那副只顾着看自家女郎的模样,心想那些经文他怕是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太阳西坠,巧月估摸着差不多要伺候自家女郎梳洗休息了,便随口说了句,“该让这孩子回去了”。
然而还没等虞慈开口,李昀就先扑到了她怀里,仰着头可怜巴巴道:“慈姐姐,我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