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虞慈是去年临近深秋才来到国公府的,算算日子也有半年多了。
刚来的时候,姨祖母崔老夫人简单给她介绍过府中几房的情况,但是因为尚在孝期,加之她本就喜静的性子,平日里除了给崔老夫人请安,鲜少出院子,因此与府中各房老爷夫人少爷小姐碰面的时候并不多。
但其中,二房的少爷崔永平算是个例外。
原因无他,只因这崔永平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平日里最爱风流,是各大酒楼、花街柳巷的常客。
自打他见到虞慈的第一面,眼中的炙热的欲//望就从未掩饰。
说不害怕是假的。
虞慈尚在江南灵州时,因为貌美得过不少少年郎的青睐好意,但她自幼便在爹娘的庇护宠爱下长大,未与外男有过多少接触。加之虞家在灵州也有一些声望,平日里没有人敢出言戏弄她。
因此,对于那些朦胧的感情与少年郎灼热的眼神,她只感到几分好奇。
她想象不到一个男人会为了欲//望做出什么。
可如今… …
虞慈犹然记得崔永平第一次借口传老夫人的话,进了她的院子,然后猛地抓住她的手,一边说着污言秽语,一边企图抱住她的场景。
她吓坏了,激烈反抗,但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挣开一个被兽//欲冲昏头脑的男人?
若不是恰好回来的巧月扯着嗓子大叫,引来了府中其他人,她或许那日就要失身于崔永平。
后来这事传到了崔老夫人耳中,崔老夫人气极,把二房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又禁足崔永平一个月,并勒令他以后不能再靠近虞慈居住的院子。
崔老夫人为了安抚虞慈,还给她的院子添了不少物件和几个有些身手的家仆,以防有人再做出什么混账事。
虞慈看得明白,心中清楚。
崔老夫人或许的确愤怒,也确实心疼她,可心里终究是舍不得重罚自己的亲孙。
但虞慈依旧感激崔老夫人肯为她出头。
如今她没了依靠,只能背井离乡寄人篱下,而崔老夫人已经是处处照拂,仁至义尽了。
她不该再多奢求什么了。
可是那一夜,虞慈还是默默了流了许久的泪。她知道巧月比她更生气更难过,因此白日里就露出淡然的笑来,对巧月说没什么希望她不要忧虑。
国公府的奴仆都守口如瓶,那日的事就仿佛沉入湖底的小石子,激起一圈无人在意的涟漪之后,便再无声响了。
后来,崔永平虽然有所收敛,但是依旧常常打着各种旗号给虞慈的院中送东西,或是借口邀她出游,都被她一一婉拒了。再后来,他的夫人张氏和他闹了几回,不久又有了身子,他才真的消停了一阵子。
虞慈虽然对那日的事心有余悸,依旧惧怕崔永平,但是也算是摸索出了对付他的方法,平日里谨言慎行,少与他有所牵扯,因而现在再遇到他时,表面上也能做到淡然处之了。
夜里,虞慈躺在床榻上,两个汤婆子把锦被里的烘得暖暖的。
其实,她原本不那么惧寒的,是爹娘离世后她终日以泪洗面,连带着身子也日渐虚弱起来。加之北上入京的途中又感染了风寒,才变得这般怕冷,以致于春日快要结束了,夜里依旧离不开汤婆子。
此时此刻,明明锦被里暖烘烘的,她却仍然觉得冷,那寒意仿佛是从心底涌现出来的,怎么也驱散不去。
她又想起自己的爹娘了,又想起在灵州时的日子。
国公府千般好万般好,终究不是她的家。
甚至好几次,她觉得呆在寺院中为爹娘诵经祈福的时候,都比在国公府里安心得多。
想到感业寺,她脑海中突然跳出阿昀望向自己的眼神,依恋,不舍,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像是胆怯的孩子对父母的期盼一般… …
思索着思索着,困意渐渐袭来,半梦半醒之中,虞慈隐隐期盼着下一次去寺院。
.
京郊感业寺。
伺候华昭仪的宫女正在扫着院子里的落花,抬眼间猛地看到身着常服的帝王踏入院门,脸上顿时露出畏惧之色,赶忙收回视线低下头,毕恭毕敬跪伏在地上:“奴婢见过陛下。”
李玄虽身着玄青常服,但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依旧浓重,他颔首沉声道:“昭仪今日如何?”
将华昭仪送到感业寺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李玄虽然令人每日事无巨细记录下她的起居,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但终究还是想亲眼看看,这才抽出一日微服来到寺里。
“回陛下,娘娘今日食欲比之前好些,用过午膳后在后院里晒太阳呢。”宫女试探着问道,“奴婢去通报一声?”
“不必。”李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摆摆手令她退下,独自朝后院走去。
四月暖阳,后院里绯红的海棠花缀满枝头,如一颗颗鲜艳欲滴的宝石,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