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

我紧紧地搂着两个小侄子。

如果可以，我想将他们和我揉为一体。

两个孩子也尽其所能地向我的怀抱深处躲去。

耳中，是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惨叫；眼前，是人间活地狱。

我叫宇文仙蕙，是周朝的公主。

此时此刻，新朝的士兵正在我和大周的宗室女子面前，处决大周的宗室男子。

无论老幼，一个不留，这是新朝皇帝的命令。

我的父亲，早在五日前，已被投敌的贰臣独孤忠，以弓弦绞死于寝殿。

弑君后，独孤忠亲自打开邺城的城门，叛军兵不血刃进入邺城。

昨日，听说叛军首领杨恪已登基为帝，建立了新朝大晋。

今日一早，晋朝的士兵押着我和大周的全体宗室来到了晋朝的太庙。

不久前，这里还是我大周的太庙。

现如今，庙里供奉的牌位由周朝的列祖列宗换成了晋朝的。

我大周列祖列宗的牌位，此时，正在太庙外的火堆里噼啪燃烧。

我的眼前，人头与鲜血齐飞，我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眼角余光里，斜前方站着今日的监刑官杨世泰，新朝开国皇帝的第三子，我儿时的伴读。

杨世泰一身戎装，面色冷峻。

我知道他有时会向我这里投来目光，所以我更要自己不能失态，哪怕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发抖。

渐渐地，大人杀光了，开始杀孩子。

一名士兵来抢二皇嫂怀里的襁褓，二皇嫂拼尽全力和士兵争夺。

“它是女孩，不是男孩！”

孩子还是被抢去了，士兵几下扯开襁褓，扯掉孩子的下衣。

是男孩。

下一刻，士兵高高将孩子举起，狠狠摔下。

孩子落地发出呯的一声闷响，小小的脑袋撞在坚硬的地面上，顿时脑浆迸裂，魂归离恨。

二嫂发出一声我形容不出来的惨叫，发了疯地要扑过去。

两名士兵粗鲁地扯着她的胳膊，不容分说将她拖走。

我尚未从眼前的惨象中缓过神来，又有两名士兵过来扯我怀中的孩子。

我激灵一下回了神，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搂我的两个小侄子，两个孩子也用尽全身的力气搂着我。

“不要！他们还是孩子！走开！别碰我的孩子！杨世泰！”

我再做不到假装无视他，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求求你，放过他们！我给你做牛做马！杨世泰！”

杨世泰转过身，以背对我。

灭顶的绝望湮灭了我。

我像二嫂一样，发了疯地叫着，去推，去躲，去咬，去往回抢。

可是那两个孩子还是被晋朝的士兵从我怀里抢走，当着我的面，一刀一个，抹颈而亡。

我的腿软得站不起来，我四脚着地地爬过去，推推这个，晃晃那个。

明明就在不久前还是两个会哭会叫的小身体，这会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任我怎么呼唤，也不再回答我一声。

我看着两个孩子半睁半闭的眼睛，跪在他们面前，仰天痛叫。

意识忽然抽离，我一头栽倒在地。

最后残留的一点意识里，似乎有人轻轻将我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