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赌约
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伤了人。后来的外圈人伸长了脖子往里探,问个不停道:“这是在做什么呢?哥几个不往田里去,天上掉金豆子,都不干活啦?”
这时,人群中间一扎着双髻的矮个丫头转身跳到半人高的石头墩上,双手拢在口边吆喝道:“诸位听得没错,今日我这儿卖馒头要留下足足三十五文钱,却不是宰客,反是为大家谋了个大便宜!哎,别急着走,听我跟您讲一讲。”
“秋季农忙,叔叔伯伯每日晨起都需要吃两个馒头作早餐,晌午前倘若饿了便想在来一个垫垫肚子,一日三个,一月三十日便是把八九十馒头,如此算来一文钱一个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是也不是?”
她顿了一顿,在众人脸上见到了反馈,才缓缓开口:“大伙若是在我这儿交了三十五文钱,接下来的一整月都可在我这儿拿馒头吃,不限数量——但不可替旁人代拿,要不然我们小摊可要血本无归了!”
农人能省则省,这笔吃食是与下地干活的力气相关的开销,不能含糊。虽未必像这丫头说的这般日日吃上三个大馒头,一月算下来六七十个馒头终归是需要的。
因此依她所言,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大家瞧瞧我家馒头,用料扎实顶饱,两个下肚干农活有力气,从前都卖一文钱一个,今日一口气付上三十五个铜板,这个月就不愁馒头吃。边上放的腌制小菜也可以随意拿取,只是供应有限,先到先得。”
她一人吆喝得卖力,而大多数人仍在观望,并未主动附和,原因多半是心里摸不着底。
三十五文说多不多,但一次性从这些庄稼人口袋里掏出来机会确实很少。
而这种“稳赔不挣”的卖馒头法子闻所未闻,头一回接触总叫人心中不安。
孟飞鸾将众人脸上的犹疑看在眼里,开始细细将其她此举来源的先例。
“我爹林仲昌曾去北边走货,将此卖法讲于我听。”
“北塞多牛羊,以羊奶为最上品,而鲜奶在冬季仍是三日变色,五日变质,不好保存。因此倘若有人家要喝羊奶,需从羊生奶前便订好。等母羊长到贴膘怀崽奶水丰沛时,牧人赶羊入户,将最新鲜的送于当初订货的人家,以求新鲜风味。”
“我如今效仿着来卖馒头,也算是东施效颦。咱家的馒头四季都新鲜,凡在我这里订过馒头、讲过时间的,我还能保证一个吃着热乎。”
孟飞鸾拿捏笑脸迎客的生意经,讲话声虽不响亮,但少女嗓音清脆,吐字清晰,将意思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而对街冷冷清清的角落,贺君清坐在一地竹篮子后边将她的一席话听得一清二楚。
昨日这丫头与他打赌说能够凑齐银钱,还叮嘱他倘若有空,今早来市集一看便知。
贺君清听完她这非同凡响的主意,只觉远超他心中预期。
细想一番,不由地在心中赞叹一句:此法妙极!
表面上看,她只是为解银钱紧缺的燃眉之急,可此举却一箭三雕,解决了许多日后的问题。
首先眼下情形看来,仅有十几人掏钱在她摊位预定馒头,对其他摊位的生意不构成影响,不会因此招致不满,反而减轻了吆喝竞争的压力。
其次,此法为四喜后续做双线买卖做好了铺垫。
一旦定下可每日要做的馒头数目与供应时间,就大大减少了米面原料的浪费,旨在量出而入,通过最少的消耗赚取最稳定的收入。
毫不意外的,李庆友人群中第一个举手交钱。
他身边聚了一些与林仲昌有旧交的,也随之掏了钱。有人摸不出三十五文,说要先赊账,孟飞鸾应允登记后,此人遭了旁人一同调笑。
馒头摊边上氛围不错,乐意掏腰包的便掏,不乐意的也就瞧热闹,讲两句玩笑话。
也有人赞四喜会做生意,病愈后讲话底气也足了,看来是否极泰来。
此时,有一面带大痦子的男人在外圈好似喃喃低语,实则声音不轻,打破了热络的氛围:“弟兄们,大家挣钱都不容易,可别叫人骗了。还有啊,丫头别怪我讲话不好听,倘若你们娘俩收走了钱却不再做馒头,一走了之,怎么办?”
他抬眼露出三道额角皱纹,淬出牙中细碎渣滓,三白吊眼里闪烁着精光,悠然道:“日前,我可听林家老大讲了。你们娘俩就要从现在这屋里搬出去了,因这屋子本就不是他林仲昌的,是当年问自家兄弟借钱盖起来的。”
做生意最讲一个“诚”字。
一时间,气氛紧张凝在空中几乎要往下滴水,众人神色有惊有疑有试探,数十道眼神齐齐汇聚在孟飞鸾脸上。
农人虽怜惜这对孤母女,却也不甘被当作冤大头骗了。
这年头谁挣钱都不容易,他们需要一个确切的保证与答案。
孟飞鸾扫视众人,将要他们脸上的疑虑、试探与置身事外的观望尽收眼底。只一瞬间,她仿佛置身死前的万军之中,被昔日同胞刀剑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