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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场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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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一声“走”,后腰使劲,手臂下沉,车就四平八稳地起步了。

*

斗虫场不远,两人赶到时日头将落未落,斗虫的摊也收了大半。现下还有汉子围上的草篓子不过两三个,但氛围却比农忙时的田埂热闹太多。

扯闲话拉家常的声几乎没断过。无事懒汉的嘴比做买卖的婆子还碎,根本闲不下来,谈天说地吹牛皮,一张嘴开国皇帝都是他兄弟。谈天声里时不时夹杂几句高声欢呼,多半是相中的蛐蛐将军得胜,夜里又有闲钱喝上一壶酒了。

放眼望去皆是男人,站着趴着坐着躺着,一个个都跟没骨头似的。

孟飞鸾暗自思忖:要来这做生意,站稳脚跟,确实要点手段。

“老李,你家牙儿啊?瞧着面生得很哩!”一面色焦黄、长须灰白的老头瞥见李庆友,迎上来攀谈露出一口同样焦黄的牙。

李庆友不想再此处多呆,随口答道:“老林家的。”

“林叔宝啊?喏,在那儿躺着呢,上午输得裤衩子不剩,心里不舒坦,大白天跟人喝趴了。”老头嘴巴一努,过瘦的面孔更显干瘪,一对浑浊眼珠在林四喜身上刮了两遍,嘿嘿笑道,“他媳妇肚皮总没动静,这丫头难不成是外边留的?”

“哪啊,是林老二家的四喜啊!”李庆友心里不大舒服,抬脚就想走,忍住后,又侧目观察四喜的反应。

此行是由她提出的。

走了这一遭,她应知晓在这里做买卖没想象中这般简单容易,倘若知难而退,便会提出离开。

孟飞鸾注意点却不在老头荒唐的话语和神色上,而是顺此人所指方向看去,瞧见一形似人的麻袋仰面砸在石头堆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个人。

林叔宝?

伯仲叔季,听名字多半是林家第三个儿子。

再听老头轻蔑熟稔的语气,飞鸾猜测此人品行堪忧。

如此一人坐车一人推,李庆友带飞鸾在场内逛了一圈。

斗虫场整体不足半亩地,中部被竹篾编成的围栏分割出两块区域,分别叫做内场与外场。内场价高,一百文进门,三百文才能上桌,连斗蛐蛐用的盆与草须儿都比外场的高级些。

有些相熟的同李庆友攀谈,内容孟飞鸾也都默不作声地听下来,记进心里。

待天灰蒙蒙一片,日光熹微时,两人一道离了场子。

临了出门,那林叔宝还躺在草堆里,与先前相比只是翻了个身,不知何时会醒转来。

“啧啧,林叔宝好赌,从前欠债来求上仲昌。戒了好一段日子,如今不知怎么又染上了,你莫要跟他多接触。”李庆友边推车边对四喜讲。

“晓得了。”飞鸾点头应允,心里盘算摆摊卖零嘴的可能性。

李庆友见她表情呆滞,没了来时的高昂情绪,担心是被扎堆的下流男人吓着了,安慰道:“咱就是来见见世面,不是非得把生意做起来,你也看到了——”

“做买卖的事我已有了想法,回家会同我娘合计。”孟飞鸾沉默片刻,倒是问出了另一件事,“比起买卖,我有一事不解。我三伯林叔宝家是做什么营生的?他一日又是输钱又是喝酒,在乡亲之间声名也不好,长此以往还有人愿把钱借给他?”

“这种人的事我说不准。”

李庆友被此问一点,脑中似有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抓住,随口感慨道:“手里有钱就赌就喝,过一日算一日罢。他从前戒过赌,此次你爹上北边贩葱之行,他也是跟着一道去的,想来这趟买卖还是挣上了钱的。”

原来如此。

四喜之父林伯昌竟是跟此人一同北上贩葱路上出的事。

孟飞鸾神色一下凝重起来,语调肃然:“我爹贩葱的事您知道什么吗?还有谁跟着一道去的呢?”

“我只恨自己一听见这消息两眼一抹黑晕过去了。娘在我醒后也不愿多说,唯恐触了伤心事,可我想着人活一辈子不能糊涂,总得明白着点。”

话说到这份上,李庆友也意会四喜话语背后的意味,后背浮起一层薄汗。

凭他对林家这三兄弟的了解,林叔宝虽嗜赌与酒,却是个胆小怕事的,在家连一条鱼都不敢杀。

你要说他昧着良心吞下贩葱挣到的钱拿去赌虫,使这对孤母女落了债,李庆友相信。

但你要说是他设计谋财害命,在异乡杀死了兄弟,李庆友倒没敢想了。

无论如何,此人都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合该把兜里藏下的贩葱钱都吐出来。

但如何证明确有这笔钱?如何叫他归还呢?

李庆有又没了主意。

思来想去,他觉得跟孩子说这些猜测不好,有挑拨他人家事之嫌,遂硬着头皮含糊带过:“不好讲,我知道得也不多,这事你还得问你娘。”

孟飞鸾见他神色变了几番,心里也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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