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
我阿爹是乔家家主,除他之外,还有一位远房叔伯,名唤乔子鸣。
往年正月初一,他会携子女前来府中拜访,与我们团聚。不同我阿爹,这位叔伯两女一儿,颇有儿女绕膝的福气。
此刻封棺,他也携小辈前来相送,神态尽是悲恸,见我俨然出行的样子,明显愣了下。
“这……”乔子鸣虚虚指了指我,向母亲道,“阿枳也要送行?”
未等我母亲点头,他又道:“山路难行,阿枳不要去了,有我和你乔豫表哥在,你们放心。”
我母亲未说话。
我也未说话。
长久的寂静中,乔子鸣意识到我们坚守的决定,因而叹息,对我点点头。
“好,”他转身对其他人吩咐,“可以出发了。”
我辞别母亲,跟着长长的队伍行走,乔豫果然走在棺的最前,两路跟着的乔氏族人撒着纸钱。
两路空荡荡,只有悲乐。
而后我们登山,山路崎岖,抬棺的人尽力摇动棺材,唱着悲歌,半山的草木被火把映亮。
我看他们挖土,看他们放棺,而后,看我的阿爹长眠于地。
最后我们一行人下山,族人仍在撒纸币,我慢慢走在最后,过了会儿,表哥乔豫从队伍前返回,找到我。
“阿枳,你也不要太难过。”
兴许这是他本想好的腹词,但见我面上并无太多悲色,反倒踌躇,话说出口的语气有些怪异的违和。
“嗯。”我淡声回应。
他想了想,又道:“以往若要帮助的地方,只管告诉我阿爹,都是一家人。”
阿爹虽是家主,可并不过多干涉远房,这些年,乔子鸣这支人丁逐渐兴旺,阿爹总很欣喜,但偶尔也会落寞。
乔家的家主,无形中已是叔伯了。
我默然点头,和他们在山脚下分别,他们回三茵县,我看着队伍渐行渐远,叹息着,拢了拢吹冷的衣袖。
正要前行,我这才发现,远处竟矗立着一个人。
苏淮。
我走向他,见他肩头露意深重,想必已经来了许久,因而问:“什么时候来的?”
“晚了一步,我到时,已经看到半山上的火光。”
我低眸点了点头,和苏淮一齐转身,往府中走去。
“以后乔家家主便是乔子鸣了,我想到以后阿爹这支日益败落,有些感概。”
苏淮没立刻说话。
远处白雾渐消,他喉中哽塞,连语气都轻上许多,“阿枳以后若有需相助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这句承诺,不知他是用何身份说出。
我心中微微一热,停步看他。
苏淮也停下步子。
我们在清冷的白雾中相望,而后我鼓起勇气,拍了拍苏淮的肩,告知他不用担心,放眼清河,还没人欺负得了我。
回到府中,先前那位眼熟的小丫鬟立刻迎上,说母亲已在屋中等我许久,让我回来便去找她。
奇也怪哉,我已回答了阿姐在宫中的情况,按母亲的性子,这时候该不理我才是。
但想归想,我还是来到母亲屋中。
屋中未点烛,也未燃炉,凉风从窗隙涌入,丝凉侵骨。
我缩了缩脖子,向母亲行了一礼。
“我原以为,依你性子,乔子鸣不让你去送行,怎么着你也得讽刺一二,没想到当时竟也一声不吭……”话说到这,她面色猛然一滞,看我的眼眸里似有小心,语气也慢下来,问道,“如今你爹走了,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本木着脸沉默,母亲不再言语好一会儿,我才听懂她未言的意思。
阿姐已入宫为妃,母亲今后也潦度半生,但我还是乔府未及笄出阁的姑娘。
若为阿爹守孝,便要三载春秋不问风月。
大抵见我踟躇,母亲少见地主动出主意,看着我喃喃:“若……你不愿守孝,我对外只说你病了,你去三茵县寻乔子鸣,暗中先看着哪家儿郎合你心意……”
这是第一次,母亲站在我的角度考虑,尽管我内心已下决心留在清河为阿爹守孝,但仍忍不住听她讲完了。
说完话,母亲的脸轻轻撇向一边,似乎有些难为情。
无端的,我心中有些暖。
但我拒绝了,摇头回绝的那刻,母亲的脸又变回肃穆冷然的模样,仿佛刚才难以启齿的一些言语以及生疏神态只是我的错觉。
“那你打算如何?”这次她是真心询问我的想法。
我与她对视,这么多年,少见的打量我的母亲——她比阿爹小十六岁,如今依然是好容颜。
“守孝三年,此外,我想寻求宫中消息滞阻的真相。”
我的神情认真,暗中捏紧了拳,胸腔中的某处不由发颤,但我挺直身板,尽可能显出无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