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酌。古人酿造的酒不甚浓烈,尝来齿颊生香,林无求当饮子一样喝,不多时便打了数个饱嗝。
她准备的这坛酒不会再有人来喝了。
眼皮上下打架,头脑昏沉之际,林无求倚靠檐下,如此想到。
朦胧中,有人轻晃她肩。
耳畔传来驴的呼气,时远时近,沾着远人奔波跋涉的气息。
无求。谁轻唤她,无求。
她烦躁不堪,心底苦闷异常,抬臂挥开萦绕耳畔的声音,口中嘟囔不清,又睡去。
那道声便安静了。
林无求倚着门柱,长久不再动弹,似陷入一场好梦。
依稀间,一道沉着坚实的臂弯将她抱起,由屋外迈向屋内。半掀眼帘,近在咫尺的素白衣袍浸染风霜的凉,浅淡草药味糅杂风尘沁入鼻端。
来人将她置于榻上,替她掖好被衾。目光凝视片刻,转身欲走,一只手攥住袖底,牵绊住他的脚步。
“我以为你走了。”
男人回身,烛光下,一道晶莹泪痕自少女颊畔流落。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哽咽着,眼泪大颗滚下腮边。
透过氤氲视野,一双干燥宽厚的手替她擦拭泪痕,力度极尽温柔,她止不住泪,眼睫眨动,哭得愈发汹涌。
“我错了......妈妈,我想回家.....”
抚在颊边的手蓦然停顿,她无法顾忌,抽噎不止。须臾,那只手继续轻柔为她拭泪。
仿佛她哭出多少泪,便为她拭去多少泪。
林无求沉入一场并不美好的梦境。
梦里她挺拔俊朗的父亲与母亲离婚,随富人家的女儿远走,母亲自此如同换了个人,没日没夜地工作挣钱,她说,要带林无求过上富贵日子。
母亲是个不服输的人,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爬起,只再无暇教导林无求。
缺乏管束的孩子往往野性难驯,林无求不喜欢学校老师,她知道,学校老师也不喜欢她。
唯一的例外,是班上成绩最好那位女生,戴副斯斯文文眼镜,时常独自安静地看书。她不嫌弃林无求成绩差,总耐心教她课本外的知识,她说,无求,你知道么......
林无求喜欢温柔的人。她喜欢听温柔女人的话,却喜欢惹温柔男人生气,然后再听他话。
她忘了,究竟从何时起,她养成如此令人生厌的脾性,变成这般举止无礼、乖张戾气的模样。
“......没、人,喜欢我......没有人......”
酒醉催使情绪失控,她哭得伤心欲绝,几欲断气。
“母亲,不要、我......父亲讨、讨厌我......”
她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只记得有双手始终摩挲在她颊际,用指腹与袍袖替她擦去泪痕。
对方说了甚么,她记不清楚,也寻不到回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