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入尘(一)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
此时,昆仑仙山之东,雷霆万丈,朔风凛冽,雪花纷扬。一名红衣如血的女子微弓着身体,刚刚才抗下第八十道天雷。
她缓缓看向九霄云外,渗血的嘴角微微扬起,镇定自若地勾起一抹浅笑。而当那最后一道耀眼的天雷打在她略显瘦弱的身躯上时,她还是向后退了一步。随后,一支被封在数十丈外金色屏障中的如冰短刃,正泛着五色之光,砰地炸碎屏障,化身成剑飞冲到她身边,绕着她旋了一圈后,悬立身前。
她握住剑柄,五色光芒消散,终还是有些吃力地瘫跪下去。她持剑撑躯,看着晶透如冰的剑,欣慰一笑:“区区天雷而已,让你担心了。”
风雪尽散时,款款起身。流风回雪间,翩若惊鸿。
双眸微开,天光入目。
今日该是白玉尘他们的回程之期。
她起身稍作梳洗,开窗远眺天际。柔长的精眸宛如星辰,蛾眉曼睩间清冷艳艳,一颦一笑中,时而璀璨,时而淡然。
眼下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她轻身缓入院落内,悠然坐到树下,仰望花瓣飘盈,细嗅雨后清香,沏茶慢慢品茗。
小楼一夜听雨声,碎花芳馨若无眠。
这是她在这雅堂住下这三月以来,最惬意之事。
而她向来不喜繁复,头上除了一支青玉发簪横插发髻,再无其他珠钗配饰。柔长青丝如瀑布坠落,身上的水蓝色芝地纱裙虽不似往日的华丽鲜亮,但在斑驳秋色中,依旧清丽出尘。
只是最近不知为何,她常会梦到许多前尘旧事,那些关于她还是天神之躯,术法无际、不可一世之事。而昨夜,她更是梦到了百年前飞升上神失败的那场天劫。
虽历劫失败,却莫名被五界众士冠以“上神”尊称,明明之后她也没做什么,又莫名真正升了神位,而后又失去毕生修为。师父长青天尊只道她,彼时她以全部修为做引,将那魔王神庭的全部妖法记忆,尽数封印在了那枚被唤为“无相玄冰”的法器内,并深藏于自己元神之中,未来将千载万载地压制着。
而她作为天生神胎,因不在受封之内,唯有历经了此番天劫,才能真正晋升神位。
可是那神庭最后去了哪,是否还在这六道轮回之中,谁也不知。所以师父派她来了凡间,化作凡人之躯,寻找一个魔界早已丢失百年的法器,万相镜。
万物有形,是以万相,万物有道,是以无相。能彻底铲除神庭之力还她修为的,只有万相镜。
“茗城!”她正沉思间,云时自门外欢脱跳跃而来。
刚进门时,他的头发上、肩膀上乃至绿色蜀锦长衫上,都落满了雪花,想来必是刚从昆仑山踏云而归,速度之快连霜雪都未来得及融化掉。他三步并两步地疾身走近,毫不客气地举起她身旁的另一只茶杯,汩汩倒满后一饮而尽。
“怎么,又为了有趣而放纵雪花飘落?”她轻轻问。
云时的杏眸亮得如暗夜明珠,无瑕的脸庞秀气俊逸,谈吐谦和,眉目纯善。茗城只觉这醉玉玲珑的公子,若只待在那昆仑仙山中“坐看云起时”,该是何等的英气潇洒、意气风发,却偏偏选择同她一道化身凡躯,落入俗尘。
他又快速饮尽一杯,神采奕奕:“我们此次回昆仑,你可知听到了什么事——那九重天百年之前丢失的伏羲琴,终于找到了,便是在那落空崖的帝休树下!原来竟是他们宝光阁的一位仙吏监守自盗,本想与神庭沆瀣一气、颠覆乾坤,却未曾想神庭最终败北,落得个身形具散的下场。而他们这些暗探叛贼,也成了丧家之犬,被胤昭帝君一招都揪了出来!”雪花化成水珠星星点点地缀在他睫毛与发丝间,晶莹夺目。
茗城并未搭话。
关于伏羲琴一事,她实在没什么印象。并不是她漠不关心,只因百年前封印神庭前后的那段记忆,对她而言着实无比零碎,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胤昭帝君,她也是只听说过其名讳,号称一人便抵过百万雄师的九重天三尊之首,玉霄承恩帝君,胤昭。
仅此而已。
而云时似乎也意识到问题,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看着茗城的眼睛:“嗯……这三日……你自己在这里可还好?”
茗城哑然。不过三日而已,况且她只是法力低微,又不是病入膏肓:“甚好!”有时候,他与白玉尘不在身边,她反而清净:“玉尘呢?”
提到那位九尾白狐,云时脸上多了份得意:“她的腿脚岂是我的对手——恐怕还需要半日才能回来!”
“你居然把她自己扔下了?”
“自然是没有!”云时略有些不满,“二师兄陪着她呢!”
听闻来人还有二师兄,茗城有些担忧起来。在昆仑,云时排行十二,虽比她年长十九岁,却是她唯一的师弟。他数万年前乃是从凡胎修炼成仙,可如今术法也算是师父座下这些徒弟